岁月深处。那些旧时光

同事小恙，前去探望。問暖噓寒之後，環視客廳，櫥櫃之上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同事笑得燦爛卻不失持重，先生沉穩之間平和有加，小女兒在身後，穿了粉的公主裙，笑意象從皮膚裏滲出來似的，由内而外的溫暖與安好。

這小女子，與舊時真是如若天壤。見到她時，十三四歲的模樣，娃娃臉兒圓乎乎的，短碎的發有微微的英氣，一身運動裝，不太象女孩子。再大些，也慣穿T恤與純棉休閑褲，一水兒的旅遊鞋。言語不多，舉手投足間，慣持男孩子的幹練，微笑間亦存了硬朗。再看照片，不禁就笑起來。真是女大十八變啊。同事聽了，亦是笑得合不攏嘴，急忙拿來小女一摞新婚的照片，一張張翻撿過去，象是欲記得一個女子璀璨光鮮的歲月與時光。喧嘩之間，卻忽就淹沒了歲月深處哪一程哪一站曾有的青澀與空茫。

目光定格在婚典熱烈之處，一雙新人正飲下交杯的酒。男子目光朗然溫和，眉宇之間英氣十足。女子眼神流轉宛若桃花，于颔首低眉處，溫暖而純良。發沒有盤成高聳的雲髻，而是松散低挽，顧盼間，更多了風情與暖媚，讓人分明看到了心底深處的溫軟與幸福。那一襲素潔純明的白色婚紗，有窄細的腰身，散碎的流蘇，碎步輕盈裏，看不盡的明媚與靜好。而于手臂環扣之間，杯酒纏繞之處，目光小心的停留，滴滴都是深情，點點都是妩媚。她，在照片深處靜止成一彎淺笑，那麽年輕而妖娆的盛放，一如華美而紛芳的花事深處，恣意到嬌寵的散碎迷香。在陽光下，閃爍而迷離地開放，給守于身畔與自己十指相扣的男子，一記幸福而繁華的守望，似一頁光鮮完美的書簽，記載着這一段鼎盛華年。

轉瞬心驚，一個女子的璀璨時光，也不過那麽一瞬吧。盛放在二十幾歲的光陰裏，如一季紛繁而悸動的花事。而後的歲月，便是環扣于無名指上那一枚曾閃亮而在尋常日子裏失去光鮮的指戒，慢慢變形，暗淡，有了深深淺淺的劃痕。皮膚不再光滑，隐現着細小而醒目的淺褐色斑點，眼角有了微細而漸漸深刻的皺紋，而我相信，那每一條紋路之間，都有着經年的記憶與沉澱。眼神失了初初的清亮，眼底有因了失眠而微細地渾濁，日漸失了原形的腰身内斂而有分寸地藏于寬松的衣裙之内。鏡子裏的沉默或許都是有淵源的吧。當漸次剝落的青春年少遙遠成一記模糊而暗淡的燈火，便隻有将記憶裏美好的華年折疊于衣櫃深處的角落了吧。再翻尋時，已有昨日之日不可留的淺淺怅然與失落。

舊日。與眼下流轉的光陰溫暖對恃。有微微潮舊的味道和閃念之間的溫暖，滞留了匆匆的步履。而，隻是蓦然回首罷了。日子依舊。年華依舊。而在擡手欲收留碎在碗邊的光陰時，于一個沉思的間隙，便流失在虛無渾沌的空氣裏了。隻空空對着潔淨溫熱的手指發呆，而，發呆的時候，又有什麽溜走了呢？

午後，與媽對坐。溫軟的陽光透過木格子窗灑過來，照在媽的臉上。媽臉上的皺紋便更顯深摯而溫暖。原來，她真的老了。以爲她還年輕，那隻是我執意的願望罷了。再看相框裏的她，黑白的照片，深藍色學生裝，胸前細小的帶子系成小巧的蝴蝶結，就那麽安靜地垂下來，妥切而柔順。年輕而溫情地定格在歲月深處。我說，媽你那時真漂亮。媽就笑。說，回頭看時，隻一瞬光景罷了。人生，不過是一場戲。聽時，心裏有淺淺的酸楚。媽說這話時，定是有着深碎的心事吧。而她示人的，終是溫暖。而那笑容再平緩，亦有掩不住的心底半明半媚的惆怅吧。她在本該盛放的光陰裏，亦是背負了太多不該屬于她的負累，憶起時，便更多的惆怅與辛酸。我懂。隻是她不想表達，我亦不勉強她示人關于舊日的，怅然若失。

而歲月張惶，明媚也好，暗沉也罷，撿拾時亦有淡過煙塵的靜好。而幕起幕落，人生終是一場戲罷了。那些舊了的時光，也不過是你水袖拂過輕盈轉身處于袍服間閃爍的串珠，每一粒都溫潤而飽滿，沉澱于忽明忽暗的記憶深處，那小心典藏的，也便是一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