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像老歌再翻唱

終于回到這個闊别多日的村落，一呼一吸之間充滿了熟悉而開始變得陌生的氣息，我想終究有一日我會對這裏變得陌生，不再熟悉。道路、數目、房屋、人，舊的不斷逝去，新的不斷陌生，直至覺得這個地方從故鄉變成陌生之地。沒有餘地。每每看着周遭物景不斷變換，在熟悉中略帶一絲陌生，我便知道歲月已在無聲中漸行漸遠，這裏永遠不會停留在我記憶裏的模樣，總會在不經意之中變成前世的記憶，不留痕迹。

隻是短暫時日，又逢新春佳節，卻與往年不同。大抵那時的自己，尚在學校中。不願留在清冷孤寂的城裏過原本應該熱鬧喧嚣的春節，便與弟弟回到長久無人居住的家中，将一年的灰塵掃盡，除舊迎新。而今年，年前一天堪堪從城裏回來，隻是一個小時的路程，路上已開始心安，覺得回到了心靈的原鄉。父親說，這裏該是熱鬧的，因着那些溫存的記憶，因着那些無法忘懷的過往和曾經的珍貴，還有那些記憶裏不甚親近卻始終最淳樸的村人，似乎這個節日，始終要回到這裏才完滿，内心才能尋得希冀與靜安。

母親說，下一年再不回來過年了，過于麻煩、過于疲累。我知他們内心對于這裏的留戀和無可奈何，卻也明白城市的清冷溫暖不了那顆渴盼回歸的心，每一年都說的話，在節日到來之際漸漸模糊，終于還是回來。一生的記憶，從出生到成年，到出嫁，直至兒女亦到了婚嫁的年齡，這個村落承載了太多的氣息，充斥了記憶裏太重的分量。我知道某些地方總會成爲生命裏念念不忘的存在，年少時尚且不知，卻會在歲月痕迹的沖刷下變得明确而深刻，仿若生來便是屬于這裏，即使離别多久，靈魂卻始終還在。父親說年幼的堂妹，生在城市、長在城市，隻短短一年，便忘卻了曾經那個城市裏的零食、夥伴、汽車、房子，仿若從不曾存在。亦許她太年幼，那個自她出生開始居住了4、5年的城市會在記憶的昏黃裏消磨了痕迹，這一生，她記憶裏的故鄉，隻會是這裏。如果她有一日明白這些。

曾在某一段時日笃定内心的偏執，在陌生的地方不容易入睡，總要有一個緩和期、适應期，近幾年卻變得模糊，我知道那樣的時日會越來越少。年歲漸長，開始習慣漂泊與流浪，明白很多地方不過是一個暫時的容身之所，對着慢慢陌生的氣息亦能在短暫時間内沉沉入睡。需求一個清簡的未來，做簡單的事，過簡單的生活，靜度流年。圈圈和蘇和說起下一年，都說要做自己喜歡的，圈圈多了一條，泡想泡的妞。看到的時候不禁莞爾，她們都是真實生活的女子，寫字、拍照、行走，簡單生活。亦許這才是生活的真實。開心與不開心，做簡單的自己。

午後偷閑上了一會兒網，坐在暖暖的陽光下，随手點開平日習慣的網頁，看幾行字，然後對着院外陡峭蕭條的山脈開始發呆。恰是一年前，某晚與父親在暮色四合裏回家，走在村間路上，回轉身的瞬間看見山頂上那顆孤單倔強的樹，在周遭千篇一律的數目裏顯得那般突兀，卻傲然世間。今日午間特意尋找，卻發現再也找不到，許是，那隻是我一不小心留下的一個夢境碎片，更也許，是山對面的某個人揮起刀斧依然斬斷。隻是記憶再沒有痕迹。

一個地方，會存在多久，會失去多久，總是需要時間來驗證，需要在歲月裏尋覓，隻有記得，才算存在。這從哲學的角度而言是不成立的，但對于記憶，卻是如此，倘若不記得，那個地方也便不存在。那時看安妮的《素年錦時》，看到裏面寫到故鄉是不能再回去的地方，覺得那般蒼涼，隻有永久的離别才能将一個地方當做生命記憶裏那般重要的存在。這故鄉，自是不願走到那一步，總要在記憶裏永久存留。知道自己在無形中離這裏越來越遠，曾經最深切而真實的存在，如今卻當做是他鄉，一年中僅寥寥幾日留在這裏度過不溫不火的幾日，在衆人的寒暄裏離開與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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