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依恋仍在

1

滿天散開的煙花，一點一點，一朵一朵，一圈一圈。 你擡頭觀望，卻看見遠處天邊有一張燦爛的笑臉在閃動，忽遠忽近，似曾相識。 一朵雲飄過，淹沒了它的足迹。凝望風中遠去的雲朵，引起無限懷念。 忽然，那張笑臉穿過夜塵，掉進即将堕入泥土的煙花。 如果它堕落，從此你們将間隔千山萬水，彼此天各一方，那麽你該有多麽的寂寞，多麽的孤單。

你應該給它一點機會，給它一個歸期的承諾。 潮水有起伏，月亮有圓缺，青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你怎麽可能一瞬間能忘卻它的笑容。 “渺小的愛，渺小的苦難；偉大的愛，偉大的苦難……”你堅守這份執着。那怕有一天，你會像草叢下的細水一樣熟睡，再醒過來。

你離開綠草如茵的南方，回到冰天雪地的大西北。 你憶起那個在操場上提着欄子采撷果子的女子，你憶起那個喝着碧螺春思念此女子的男子。 你們都是熱愛生活的女子，男子。你愛她，他，如同愛着煙花中的那張笑臉。 她的承諾，他的承諾，能讓月暈的雲彩變成雨水，降落，滋潤彼此幹渴的心悸。

香木梳靜靜躺在妝台，你仔細端詳鏡中臉色有些蒼白的自己，不知不覺中，憶念又一年。 青春的早逝，你知道自己有一雙會飛的隐形翅膀，每當獨自徘徊，獨自彷徨時，它都會帶你飛，帶你走出困惑。 安靜的村子，純樸的鄉民，你住在這裏不抵世故人情的驚擾，靜靜的。

2

寒風凜凜，大雪紛飛。 你站在一片潔白中，輕輕伸出雙手，攤開掌心，讓随風飄下的雪花一片接着一片落進掌心。你小心翼翼捧着它們，怕一個小心，它們會被風吹走。你看着掌心潔淨的雪片，一股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沒看見過它們，更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像今天這樣和它們親近過。六年，八年，十年，還是更長？

此刻時間仿佛一個點，在記憶的紫藤裏定格。你努力尋找離自己最近一次看見大雪紛飛的時間，甚至地點。其實結果，那時間，那地點，在你腦海中不斷旋轉，可是你卻無法将它們拼湊成一幅完整畫面。朦胧的時間，模糊的地點。心，暗傷。是你丢棄了它們，還是它們把你遺忘。

你離開這片黃土地太久太久，久得讓你覺得自己如同陌生人闖入了别人的禁地。 遠處連綿起伏的山頭，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靜默。 你仰起臉，任瑟瑟冷風撫過臉頰，任飄落的雪片停在你臉面肌膚的一寸一寸。雖冰涼心卻熾熱，那是家鄉的土地，家鄉的山嶺，家鄉的路，家鄉的天空，家鄉的雪花。

“爲什麽我眼裏常含滿淚水，是因爲我對這片土地愛得太深。”雖然你的家鄉沒有詩裏說得那麽浪漫，沒有詩裏表達得那麽美麗，但當你身處繁華大都市，每當夜空降臨時，家鄉那片深沉而蔚藍的天空常常會浮現在你的面前，它們是那麽的清澈，那麽的潔淨，不染一絲雜質。而所有的人情世故，仿佛被這片藍清洗，顯得多麽的純潔，真誠。

…

人生一世，金錢，權勢，名利，浮浮沉沉。 純潔，真誠，難道這隻是你心中的一個夢麽？

“人的情感像水，零度是一個分界點，人總是在流動與凝固之間糾纏不清，人總是在絞盡腦汁力圖超越零度的制約，人總是妄想達到一個高度，無論大惡，還是大善……”

你撇開塵世中一切事非，一切糾纏，懷抱一顆感恩的心，站在零度以下的天空，站在這片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黃土地上，站在這親切而又美麗的雪花之中，你的長裙，你的金色長發，你放開的心靈，任意飛揚，飛揚 ……

你輕手輕腳地走在雪地上，你相信上帝也會爲這麽美的景色而動容，你相信它就在你身邊，低着頭守護着你。不由自主，你把掌心翻下，讓停在掌心的雪片落入地面。你想，它們應該和地下的積雪融合在一起，這樣它們才會在這個世界多停留一些時間。有了它們的存在，或許這個世界會顯得更完美一些。

3

你點燃多年不曾亮起的煤油燈。青藍的火苗，紅紅的燈芯，瞬時，赤銅色的牆壁上你的身影若隐若現。 煤油燈被你放在寫字台上，随手打開寫字台的抽屜，滿滿一抽屜的小人書，跳入眼簾，它們依然靜靜躺着，仿佛随時等你回來，撫摸它們。随手拿起一本，是《楊家将》。當你翻開第一頁時，書裏一股重重的黴味撲入鼻孔，嗆入咽喉，嗓子癢癢得難受。 可是，你卻喜歡這股黴味。

屋子正中央的火爐，火苗正竄得老高，爐子上燒開水的熱水壺發出滋滋的響聲，完全知道那是水将要被燒開的預示。 搬一把椅子放在靠近火爐的位置，從針線盒裏拿出特大號針，挑亮燈芯。

就在今夜，你仿佛回到過去，坐在閣樓裏，坐在煤油燈下，坐在火爐旁邊，一邊烤火， 一邊聽水燒開的聲音，一邊看書。

如果你的眼裏還會有淚水溢出，你知道，那是爲母親，爲母親給女兒這麽一個驚喜而落下的淚水，鹹鹹的甜。

村子的夜晚出奇的甯靜，就連窗子外面吹過的冷風，悄悄拂過，沒留下任何痕迹，偶爾村子的上空會有幾聲狗叫聲傳過來。過後，又是一片安靜。 看不見大都市街頭擁擠的人群，看不見大都市夜下閃爍的霓虹燈，聽不見大都市街頭吵鬧的搖滾樂，聽不見大都市忙忙碌碌快節湊的心跳，你開始安靜下來，不再害怕，不再彷徨。

柏拉圖曾想象過蘇格拉底仍然還活在世上。每當柏拉圖遇到什麽問題時，他總是會問自己，如果蘇格拉底還活着，對此會說些什麽抑或做些什麽？ 你試着學習柏拉圖想象自己的秦川八百裏還在，還在，真的，一直還在。歲月無聲，依戀仍舊，突然，那無處安放的靈魂，不再奔跑，不再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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