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看你一次

那天趙滿意給我打電話說，哥們兒你能出來一趟嗎。我說我不出去，出去沒意思，身上毛顆子沒有，還不如在 家閑呆着呢。趙滿意說我偷了老頭子一瓶酒，上面都是字母，我拼不出來，估計是洋酒。你出來，咱倆搞點。我說有菜嗎。趙滿意說這個你就放寬心就是，買起馬就能配不起鞍，今天的一切我包了。我說那我也不去，我爸說這兩天就要當兵走了，怕我出去惹出個什麽事來，把事兒給搞砸了。趙滿意說你能惹什麽事，你的本事還不就是會逗逗女同學讓人家用眼白白你嗎。現在你找誰逗去，都在家捧着通知，生悶氣的生悶氣，高興得跳圈的跳圈，誰有工夫聽你瞎白話。快出來，不出來是孬種。

我和趙滿意是同學，是從小光腚在一塊長大的那種。既然趙滿意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那我就出去和他幹上兩杯。再說，這一走不定什麽時候才能相見。這一段時間，心裏老是象揣個兔子似的，又是體檢又是政審，總害怕那一關過不去給刷下來。趙滿意說你的成績比我好，你應該再複讀一年，再說我看唐小婉對你有意思，你這一走，說不定肥水流到外人田了。我呵呵一笑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瞎想也沒用。趙滿意說這話有哲理，你當兵搭了，應該當将軍。我說去你的，我想到部隊玩玩，可沒那麽崇高。 我見到趙滿意時，趙滿意手裏左手提溜着一瓶酒右手提着一個塑料袋，他向我揚了揚手說萬事俱備，隻欠桌子了。我說我可沒地方，這一段老頭子把我管死了，家裏來電話都是我媽接，防我象防賊似的，生怕我當兵前再有什麽閃失。過去的同學基本上都和我斷絕了來往。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想讓趙滿意覺得我還是有希望的，我爸的老部隊今年正好來這裏招兵，我爸說這是個機會，當了兵在部隊考軍校也能成材的，就擅自做主給我報了名。

我其實真的有些放不下唐小婉的。唐小婉那天對我說，你真的要當兵，那咱倆就拉倒。我說我真的要當兵，我不想重複自己的人生之路，我既然今年沒考上大學，那麽我就得走曲線上大學的路。唐小婉說爲了我你不能再複讀一年嗎，我今年考的也不理想，我們再重一年不好嗎？我說不好。唐小婉說我求你了。我說那你讓我親一下。唐小婉說你親我一下你就得聽我的，我說好。于是唐小婉就閉上了眼睛，我就急不可耐的親了她。唐小婉的嘴唇鹹鹹的，我想她一定磕了很多瓜子。她的牙咬得很緊，我隻親到了她的嘴唇。唐小婉說好了吧。我說還沒好。唐小婉說你還是去複讀去吧。我說我老爸已經給我跑好了，我要去當兵。唐小婉說你無賴你無恥你欺騙我的感情我會恨你一輩子的。我說我會想着你的，我真的會想你的。唐小婉辮子一甩說，誰相信你的鬼話，騙鬼去吧。我清楚記得那天我與唐小婉分别的情形。那天她穿着黑色的緊身褲，把臀部兜得緊繃繃的，象裝滿了糧食的口袋。那天她上身穿着杏黃色的鴨絨襖。腳上蹬了一雙棕紅色的馬靴。

洋酒的味道我确實不敢恭維，象殺蟲劑裏攙了醋。我說趙滿意你的酒是假的吧，怎麽ji吧這種味道？趙滿意說怎麽會是假的，敢給我家老頭子送假酒？笑話。是我爸的一個下級送的。你看上面的價格還在呢。趙滿意的爸爸是市裏的一個處長，很有實權的一個官官。

我一看上面确實有超市的名字和價格。我說知道這味還不如換成其它的酒喝呢。趙滿意說喝吧絕對是真的中國的酒哪會有這貴？就沖着我帶的這酒這菜和這周圍的環境咱倆也得把這瓶酒拱完。 趙滿意想的這個法子确實不錯，他說咱們在太平湖的船上喝吧，我早發現那裏是喝酒的最好的去處。不貴，交十塊錢随便玩。

趙滿意的話一點不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閃着碎金子般的光亮，遠處是迎風擺動着腰肢的蘆葦蕩，時而有幾隻野鴨不知被什麽動靜驚起，翩然飛向遠處。

打開塑料袋，裏面裝的是煮好的鹌鹑蛋和醬豬蹄。我說趙滿意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呀，知道我喜歡吃這兩樣東西？趙滿意說小婉肚子裏的蛔蟲呢。你們咋想的都瞞不了我。我說不提她，我們已經拉倒了。來，喝酒，靠，怎麽這味兒呀。我先來了個對瓶吹，一口氣沽沽咚咚灌下了幾大口……

——我喝醉了，我說趙滿意你怎麽倆頭呀。趙滿意用手在我眼前呼啦了一下。我說好家夥，你小子會無影手呀，工夫真不賴。我還說我這就要找唐小婉，我當兵就要走了，她爲什麽不找我？ 趙滿意說是你對不起人家了吧，我看唐小婉是真的喜歡你，那天我見她哭着從你家跑出來，你欺負人家了吧。我說我不要她了，讓給你行了吧，瞅瞅你們都是些什麽人，我當兵我就沒出息了不是？

趙滿意說我看你是個十足的混蛋！一個不識好歹的熊貨！

我說你龜孫敢罵我？我的拳頭向趙滿意打去。趙滿意沒有躲避，一拳把我打下了水。我覺得我的眼裏往外蹦着金星，用手在眼前捧了一下，什麽也沒有，我抹了一把臉，從嘴角出拉下一根水草。

整整十年了，我總是來去匆匆。我所在的部隊保密性很強，幾乎沒怎麽探過家，轉業了，我終于又回到生我養我的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十年沒白過，父親說，真擔心你小子成不了器。我說那能呢，老子英雄兒好漢嗎。父親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說，該考慮考慮你的個人問題了。

父親的話又讓我想起唐小婉。十年來我不隻一次地想起她，回來探親的時候我也在她家的門口徘徊，可，我沒有勇氣見她。當兵那天，我看見了唐小婉，我咬咬牙，從她身邊走過去了。我想到趙滿意，她一定知道唐小婉的近況，我按趙滿意給我的地址，找到了趙滿意家。

開門的是唐小婉，她一愣，急忙讓我屋裏坐。趙滿意也在家。趙滿意說想不到吧，可是你說把小婉讓給我的。我說你小子還真當真了。唐小婉說你們瞎說什麽呀，那天我也去了車站送你，可你就是不看我一眼。要是看了我一眼，我會成了趙滿意的妻子？

我嘿嘿地笑道，趙滿意頭天把我打了個烏眼青，我怕你笑話我，就沒敢看你。唐小婉哦了一聲，嗔怪地看着趙滿意。我們都笑着撓了撓頭。趙滿意說喝酒。我說喝酒。

那天我喝得爛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