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下辈子想做一只狗

他問：來世，你願意嫁給我嗎？

想寫文的心情就像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紛紛揚揚一發不可收拾。小城的夜開始沒來由的清冷，夏日裏溫潤的指尖在餘溫散盡時一點點冰涼起來，她凝視着電腦晃晃的屏幕，無從下筆。靈感就像雨，從來不及時，要麽姗姗來遲，要麽稍縱即逝，比如：愛情，比如：人生。

被子裏有暖洋洋的一堆東西在蠕動，她知道那是她的小狗。房子裏殘留着暧昧的情欲，她知道那是他的餘味。“做愛”和“愛”其實是兩種味道：前者熱烈，揮汗如雨的沖動；後者淡雅，安安定定的溫馨。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味道，她覺得自己身上混合了太多氣息。張揚的熱情和内斂的深沉，反倒讓她多了幾分超越年齡的神秘。她哈了口氣，鏡子朦胧了一片，她看着鏡子裏模糊的女孩，她眨了眨左眼說：你好！對方眨着右眼說：再見。她看不清自己的眼神，其實也罷，這個世界，誰能看得清自己呢？想起一部電影《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是王朔的作品吧。

臨走時他給她一個承諾的眼神，她知道那永遠不會兌現。

登陸QQ，打開博客，照例是洋洋灑灑的留言。她習慣了網絡的熱鬧，多多少少能驅散現實的清冷。她說：讨厭漂泊的感覺，想結婚了。于是很多人跟帖回複，有真心的，有假意的，有關切的，有嘲諷的，她不知該用哪一面去應付這些良莠不齊的過客。這個虛拟的網絡社區，夜幕降臨，一幫子物質豐裕情感匮乏的城市人，帶着白天裏還未散盡的繁華和蒼涼，帶着意猶未盡的色彩和面具，開始一段段假戲真做的感情曆程。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麽樣子，她的貧瘠，她的不堪，她的冷淡，她的清婉，人們看到的，隻是一個冷漠清高的大小姐。

有人說：網絡自曝全民大行動，你能不能展示一下自己不爲人知的另一面？

她笑了，另一面，在哪裏？濃妝豔抹的網絡，還是清湯寡水的現實？她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姿态面對世人，遊刃有餘駕馭着文字，寫着常人無法比及的字，說着大家敢怒不敢言的話，站在遠遠高于同齡人的角度上俯視衆生，做着她遺世而獨立的夢。于是，她做到了，她成了衆人口中的才女，不管是誠心還是奉承，至少有且不止一人如此稱呼。她得意忘形，趾高氣揚，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卸了妝，誰又知曉面具下的凄涼？

老舍先生說過一句話：戀什麽，就會死在什麽上。她覺得，自己注定要在文字的城堡裏萬劫不複。寫多了字，自己便會不由自主和筆下的人物融爲一體，無法自拔，越來越多沾染上文字的影子，越來越多湮沒真實的自己。像月蝕，一點點蠶食她的生命。她想找個愛人，真正愛她的人，而不是愛她的文字。于是，她對着鏡子開始自畫像，漸漸褪去衣服，看着溫柔的皮膚在初秋雨後的寒氣中蕭瑟，這，也許就是真實的自己吧！

脆弱而柔韌，溫順而内斂，一聲聲呐喊，隻爲掩飾内心的彷徨；焦躁而懈怠，慵懶而沉悶，一次次凜然，隻爲保護支離的外殼。

如此一女子，如此真實，如此虛僞。然而，鼓足勇氣曝光了内心的底片，是不是就能收獲真愛的缤紛寫真？

手邊的有溫熱的鼻息呼出來，小狗已經睡着了。因爲接連打字，她的手指慢慢由僵冷恢複了知覺。這個寒冷的秋夜，除了狗，沒人陪她。她愛狗，因爲狗的忠誠。不像愛情，把人騙得體無完膚卻毫無知覺。如果有來世，她想做一隻狗，就一隻普普通通的小狗，安安靜靜守在主人身邊。在寂靜而憂傷的夜晚，悄悄蜷縮起來，烏黑的眸子不沾染一點世俗的塵埃，用溫熱的舌頭舔去主人的寒冷。就這麽一輩子平淡如水的不離不棄，沒有親情，沒有友情，也沒有愛情，就是簡單的狗和主人的情愫，幹淨透明，簡單美好。

晚安，城市；再見，愛情。她看着鏡子裏真實的模樣，眼前的一切在氤氲的水汽中變爲冰冷。小姐脾氣，丫鬟命，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網絡喧嘩，繁華落盡，誰知她卸妝後的蒼涼？誰知她比煙花還寂寞的荒蕪？

如果有來世，你想做什麽？

她說：下輩子，我想做一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