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

一場雪到了，整整等了一年，雖然有些晚，但終于來了。隻是它來去匆匆、潦潦草草，轉眼之際就消失了。我琢磨，雪也有愧意，它來的有些羞澀，覺得愧對了愛雪之人的祈盼，讓等雪人望穿眼睛，再無興緻的時候，它才來到。就這樣趁着夜色慌慌落下，生怕與等雪的人們照面而無言以對。所以，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了。僅僅薄薄地落在地上一層，隐隐還可以看見土地的灰暗。但還是壓住了土氣，壓住了春節的媚俗與粉脂，也淡化了殘留在空氣中煙花的味道。就在我拉開窗簾，打開窗子的時候，突然有一種久違的清新襲來。好久了，但這種清新并不陌生。

一個冬天，本該一場接一場地下雪，才有冬天的韻味。但竟連一場也沒有下，天空灑下的總是溫暖和煦的陽光，像棉花一樣包裹着大地。每每如此，就讓人覺得雪與我們的距離實在是遙遠。

雖然是小雪，但它一定經過了反複的醞釀和穿越，才從天宇飄然來到。這一來，還是給了我們不小的驚喜，像似突然見到了多年不見的朋友，握住手訴說以往的美好時光。母親來電話問及是否下雪，我說下了，很薄一層。母親說是，都不大，但可以壓壓土氣，這個冬天缺少的就是雪。母親還說路滑，上班騎車要小心。我說放心吧媽，再滑，我可以走着去。

其實，這個電話我應該打給母親，先囑咐母親不要外出，即使外出也要千萬注意。母親今年75歲了，身體不如以往，但卻時刻都在爲我們着想，尤其是對我，好像總有一些放心不下的感覺。大概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吧，但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感受自己母親的溫情。有母親在的地方才是家，這樣的感覺會延續到我的孩子，到我孩子的孩子，就這樣一直下去……

母親離開小城已經五年了，好像從那時起雪就少有了，當然這和母親無關。但是沒有雪，空氣中的那種浮燥與内心的不安，無異于不在母親的身邊。反過來，母親也有這種感覺，就與我一同盼起了雪。每一次降雪，也都會給母親一次驚喜。在我和母親分開的這段時間，我常常在盼雪，而母親卻常常在盼我。母親的台曆上記着我某月某日回家，某月某日離開。開始的幾年，我幾乎每一個月回去一次，住上一夜，和父母聊一聊小城和小城人的變化。但是，去年和今年，母親的台曆上少有了對我的記錄，原因是我去的少了。即使去了，也很少住夜，多是形色匆匆地來，又形色匆匆地走了。母親嘴上說我知道你忙，就不要過來了，但心裏一定是在盼望我能與他們多住上幾日，能給他們帶來精神上的慰藉。但是我卻沒有如了他們的心願。

因爲薄，雪沒有顯出耀眼的白，柔軟的雪末還跟着人們的腳步起伏。我越看越覺得這場雪與我相仿，我因爲形色匆匆，安慰不了母親的心靈而愧疚。雪因爲潦潦草草，滿足不了愛雪之人的等待而羞澀。這樣，我和雪倒是有了相同的境遇，隻好相互給予安慰。但這是一場春雪，用不了多時，太陽會将它重新收藏起來。而我，隻有繼續等待，也許一天，也許一年，也許會更加久遠。

其實，雪，已然安慰不了我了，但我卻可以安慰母親，我可以讓母親的台曆上對我的記錄多起來，我也可以形色從容地和母親坐在一起聊一個話題，讓母親感覺我在她身邊的真切。這一點，雪，永遠比不上我，因爲我對母親的回報，沒有季節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