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

四月的一天，坐在出租車裏，剛開了沒多遠，一條小狗橫穿馬路，司機猛踩刹車避讓它。我被猛的前後晃了兩下。司機見狀，忙說“對不起啊！”“沒關系，您很尊重生命。”我回應到。“唉，别提了，我簡直不是人了。”司機禁不住打開了話匣子:“兩年前，我也養了一條狗，長的很壯實，每天吃很多，養不起了。曾兩次送人他都又跑回來。有一天我狠了心，把它強行塞到袋子裏，開了200多裏地，扔到了郊外。我想這麽遠的路它肯定沒力氣再找回家了。我把他從袋子裏放出來，便開着車走了。他在後面使勁地追跑，我狂開。他好像是跑盡了力氣，遠遠的我看見他停下，向我遠去的方向望着。卻始終沒叫過。我心裏也有點舍不得，但好像沒辦法。

20多天過去了，他沒再回來，我心想這下再也回不來了。沒想到，轉天一早出門，就看見他站在那。渾身毛都立立着，滄桑疲憊，一看就是跑了很遠的路，沒吃沒喝。20多天不見，他竟老了。我眼圈一下子紅了，這麽遠的路，真不知他是怎麽又找回家的？過了幾天，有天午飯後他正趴在我身邊，我看着他，心想我就不信弄不走你！突然我又拎起他，使勁把他塞進口袋裏，紮緊，扔到車裏。準備再把它扔遠點。我一路使勁地開，他嗚嗚地哭了一道。還向上次一樣，到了地方把他放出來。他又跟在車後面狂追、我狂開，直到再也看不見爲止。

萬沒想到，7天後他又出現在我面前。身體更消瘦滄桑，髒兮兮，毛立立着、粘結着。我看着他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竟毫不猶豫，拿出口袋又把他塞了進去。他嗚嗚地哭，在袋子裏掙紮着。還沒等我把他扔上車，就發現袋子裏滲出了血，他的哭聲全變了調。我忙打開袋子，發現他咬下來自己半條舌頭，喘着粗氣，渾身抽搐着，就快死了。那一刻，我捂着臉痛哭起來，心裏難受極了！”司機講到這，沉默了，我流淚了。司機見狀，忙小心地問道：“我是不是很殘忍，不是人啊？”我擦着眼淚，心裏有點亂，隻道：“這事不好妄加評論。”司機聽了，苦笑搖頭。

那晚，心裏總是在想那隻咬舌自盡的狗，他爲什麽一定要跑回來呢？在别人那裏不是也可以活的嗎？自己去流浪也可以的。難道隻是爲了證明他的忠誠、專一和對主人的依戀？我沒養過狗，對狗沒經驗。卻在愛情的經曆中，隐約懂得了這隻狗——和你在一起，聞到了家的味道。

多少年來，一個人走在一條狹長的路上，我不知道生命該有怎樣的意義？隻看見那遙遠的、望不到盡頭的前方，有光照着。于是我向着前方的光明，堅定走着。雖然不知道，究竟要走多久，這一生夠不夠？突然有天，你從空而降！俨然一座鐵石山（不長一根青草綠樹的那種），着着實實的就塞滿在我前行的路上。我的眼裏隻有你，卻再也看不到那光明。這令我即開心又難過。開心的是這一路上終于有了伴；難過的是眼前一片黑暗。于是我集合了所有家當：忠誠、專一、勇氣、力量；從身體到靈魂；從生到死；拿出了愚公移山的精神；立下誓言：至死不渝。一定要穿越你。你已然成爲一條深長的隧道，連接着那遙遠的光明。

于是，“我”沸騰着熱血，攢足氣力，向你奔去。碰撞的刹那，一道金光，“我”被彈回原地，重重的，裂開了。你仍在眼前，“我”強撐起來，又繼續向你奔去。碰撞的刹那，又是一道金光，“我'被彈回原地。重重的，碎成一片片。你依舊在眼前，巋然不動，“我”卻再也撐不起來了。“奔向你，爲那愛與光明”靈魂的呐喊，已開始疲憊絕望的哀鳴。就因這份不死的執着，不斷有東西，紛紛被剝落下來，越來越細碎。有一天，光明突然照過來，越來越大，越來越亮。不是我在鐵石山上鑽出了隧道，穿越了你。而是我心開了，狹長的路變寬了。讓你原原本本住在我裏面，不加絲毫，心包着。家，原來是這樣的！我竟用了這麽久，是你，才讓我聞到這味道：就是自己一顆柔柔軟軟、溫暖包容的心。多麽珍貴的體會，我才切身經驗到。謝謝你，親愛的。

爲這體會，我自制了一個魚竿，每周都去河邊垂釣。短線、直鈎、無餌，懸竿于水上。有人發現，好奇地問：“你這釣法，能釣上魚嗎？你這是啥意思呢？”幾分鍾過去了，見我無表情，無反應，便遺憾地搖着頭邊走邊說：“唉，原來還是個聾啞人。”我隻是靜靜地坐在樹下，左手挑着魚竿，用心感受着自然。看那對岸的楊柳，東風吹來，她向西彎；西風吹來，她向東彎。她沒有必須的堅持，所以，柔美、靈動、飄逸。也活得最惬意。聽那近旁寺院裏時而傳來的鍾聲，渾厚綿長。鍾真是無爲，有人來敲就響，沒人來敲就靜靜地挂在高處。它不會對什麽人和事有特意的期待和要求。摸摸地上的小草，幽幽地散發着清香；不喜歡即使被踩倒在腳下，她的根總是越紮越深，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随遇而安，風吹，雨淋，日曬，她都欣然接受。

每一種生命，都傳達着自然之美。我卻從沒這麽認真地欣賞過。

這無數個直鈎垂釣的日子，自然的美滌蕩着我的心。我把自己全部交托出去，全然臣服，一切我都心甘接受。就那一刻“我”消失了。原來你就在我裏面，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始終在一起。淚水那麽甯靜地流淌下來，很甜，我竟笑了。

想起曾經爲了要到那份愛，我竟把你當作鐵石山，拼了命似的要在你那裏鑽出一條隧道。呵呵，多麽瘋狂的母牛啊，親愛的，你還好吧？如今，咱家的風水轉了。鐵石山上長滿了青青的小草，楊柳樹，一條小溪水，繞着青山，靜靜流淌。天高水長，任鳥飛。溪水畔，楊柳下，直鈎垂釣，也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