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之水

你走了，憔悴了七月的鬃鬃溪谷，黯淡了八月的桂花馨香。

你走了，憔悴了我的琴聲，一襲夜風，時光之影散碎湖潭。

你走了，哽咽了野地裏布谷的歡暢，焦灼了麥稭一茬一茬的心事。眩目的紫日，迷途了歸圈的羔羊。

你走了，鄉間的月空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淺的腳印。甘醇的米酒，醬酸的杏果，是小鳥思念藍天的味道。

你走了，誰是誰的誰，誰在誰的夢裏，誰的天空還下着那場前世的陰雨。

陶罐裏的水幹了，我在你未汲水的身體裏呼吸。緊抱陶罐，我泅渡在蒼茫的海域。有哲人告訴我，陶罐裏藏在一粒春天的種子。

花期已經過去，過了百年。我在曾經迷途的小徑上尋覓，采撷蝶翅上滑落的一滴露珠。輕撚迷途上一片千年前零落的花瓣，追随你，來到春天的原野，詭谲的花朵，蒼寂的旅人再次迷失在你絢麗的荒野，隻有那一見如初的蒼涼月色，照亮來時的歸途，依稀可見礁灘上擱淺多年的船隻。

天上之水，如綢圍滑落雙肩，站在雲端，拂綢圍一頭，宛若夢中女子輕撫長袖，溫柔流水淌入歲月之河。大地的旅人，你疲憊地伸展雙手，不經意間，觸斷了長河的心弦，顫顫悠悠，大地之水漫遍四野，流向天際，大地之水天上來，大地之水天上去。

我的愛人，我坐在家鄉的石橋上，一坐就是千年。梧桐落葉飄落水面，漂向遠方，乘一夜風，在繁華的都市化作一場紅塵雨。

我的愛人，我坐在青燈下，鋪開一幅流年的畫卷，欲将你的樣子雕刻在花尖，影随燈移，終究無法捕捉你日漸消瘦的影子。莫外，細碎的馬蹄聲聲，我的愛人，其實，你就是草原上那盞照亮我歸途的心燈。

草溪，那是一個久遠而溫馨的名字。我曾将我憂郁的童年放逐在你溫暖的懷裏，溪邊洗潔的女子，我的母親，一縷青絲沿着彎彎曲曲的溪流，泛着潔白，爲我續上殘斷的心弦。陽光下，曬場上挂着金燦燦的玉米，那是父親筆直挺拔的身梁。

今夜有風，千裏長風，吹過叠巒山梁，大地的遊子，思念在你的涼意裏綻放成一朵帶刺的玫瑰。女兒的呢喃低語萦繞耳畔，嗅着你的花香靜谧地睡去，在你刺痛的夢魇裏撫慰傷口的蒼涼。

月光打濕了你的憂傷，站在河流入口，燈火照亮歸航。一隻青鳥掠過天籁，銀河有多遠？歲月有多長？

大地之水天上來，大地之水天上去。

你變作一對青翅，站在雲端，站在天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