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蔷薇

上班路上，我總會遇見這一栅欄的薔薇。

北方的春天來得遲，薔薇到了5月份才姗姗開放，先是一朵，在綠葉間羞答答地紅了臉，像不起眼的鄰家妹妹，但繼而，兩朵，三朵，一夜之間，呼啦啦地全盛開了，連綿不斷的滿栅欄的薔薇氣勢如虹。淺粉的，乳白的，大紅的，鵝黃的，金黃的，五顔六色，風姿綽約，濃豔熱烈，這是薔薇的海洋，這是春天的主角，奪人心魄，占盡風流。

百啭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我在中學時讀過的句子，至今念念不忘，就像無法忘記愛情。我會想這薔薇的種子從哪而來，爲何落在此處？人說薔薇花是愛情花，是友情花，如此說她們輾轉而來，是爲了愛才開成這一牆的璀璨，妖娆、耀眼。

站在薔薇花前，我時常迷失了自己，走不出這一牆的明豔與風情。空氣中暗香湧動，也清淡，也濃郁，是薔薇花獨有的香氣，令人不僅心醉神迷。一隻粉色蝴蝶飛去又飛來了，落在一朵粉色的薔薇上，而另一隻白色的蝴蝶卻是落在白色的薔薇上，讓我驚奇了。蝴蝶不知從哪裏飛來，又怎麽能千裏迢迢地單單就選中了這朵薔薇，而且選的薔薇色竟然與自己相同，這不是奇迹嗎？恰如你我的相遇，一定是有一種共同色吸引了對方，于千萬年中，時間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剛好遇上。

記得也是5月，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某一個轉身的刹那，微風拂面，花香襲來，入眼是大片盛開的薔薇，于樹木間、栅欄間笑得嫣然，爲我而明媚，爲我而璀璨，這是怎樣的感動呀。就是這樣，我們走進彼此的風景裏，于是天空青藍，蝴蝶翩跹，陽光暖暖地沐浴着我們，快樂、幸福次第盛開。

才懂得，薔薇花不是無緣無故盛開的，是因爲愛情、友情、思念，才這樣地含蓄熱烈，才這樣全身心地投入。愛就愛了，又哪裏管得了後果，恰如花團錦簇的青春，純潔美豔的愛情，若沒有經曆一次徹底的燃燒，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越是繁華，凋謝越是逼近。要經曆怎樣的痛苦隐忍，才換來如此地明豔。但生命的完滿不僅僅局限于燦爛的開放，花開花謝是生命注定的結局，沒有誰可以改變，所以才有憂郁、憂傷等詞語的産生。但也隻有這樣，才是完全的人生。或許薔薇花深知這一點，因而才不負花期，開得恣意張揚，如日中天，如月初盈，開到荼靡。

雨很大，風很狂，一牆的錦繡轉瞬衰殘，落了滿地。退一步講，即使沒有狂風暴雨，薔薇花也會一點點褪了顔色，一點點枯萎，蒼涼天定，無人能救贖。旋自，零落成泥，便找不到蹤迹。如此地決絕，卻又留下了最婉約的深情，即使在冬天，在僅存的枝葉間，仍然閃爍着外表堅硬内心豐滿的鮮豔透明的紅果，表示愛還在，香如故，留下了無窮的來年再一次重綻枝頭的夢想，悲壯卻不悲傷，這是愛的升華，這是生命的嬗遞。

回望青春，回望初戀，回望我們的家園，不也這樣嗎，多少青春不在，多少情懷已更改，但我們至少曾經或者還一直擁有彼此的愛。

許多時候，也曾提醒自己不要走得遠了，但仍然不自覺地一步步地深入，便再也回不了頭，留戀那裏，喜歡上那裏，即使隻是影像，隻是海市蜃樓，但不曾後悔。

記得，我駐足薔薇海時，曾看到有一些小的薔薇，一直含苞待放。我想這樣也好，那些飛光流彩的薔薇花開過了，這些默默地裹着心事的小小的薔薇便會次第開放，續寫風流。但這些小的薔薇并沒有如我所願地那樣開放，便枯萎了，原是錯過了花期，她們看似嬌小，實際上孕育花蕾的過程卻是一樣地長。沒有經曆燦爛的開放，也沒有經曆花落滿地的憂傷，卻同樣無法逃脫漸漸枯萎的命運，難道沒有深深的遺憾？

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要開就開到極緻，要愛就愛到刻骨，即使明知凋謝一步步逼近，也要竭盡全力地奔赴這場盛大的花事，笑傲春光。然後，凋謝卻并不悲傷，愛過了，恨過了，經曆過了，依然相信心中的薔薇永遠燦爛，心中的愛永不凋零。

容顔可以老去，愛，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