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在感谢

我的單位門前是一條大街，靠近單位的圍牆邊有一條長長的人行道，人行道的中間是用豎條黃磚砌成的盲道。很長時間沒見過有盲人在上面行走，昨天遇到了一個。

那個盲人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我上班時看見他在盲道上手拿一根棍邊敲打邊走，因爲是第一次看到盲人從這條道上走過，所以我心裏有一點好奇。

他昂着頭面色平靜地走着，在我的印象中盲人似乎都是這種表情。他就那樣走着，也許他知道腳下的盲道很平坦，也許他是第一次從這裏走過，不知他是哪一種情況反正是專注地走着。我想，平安地走路應該是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他的内心應該是清明的，而不像我現在用複雜的眼神注視着他，相比之下旁邊那麽多匆匆忙忙去上班的人們也不會有他那麽簡單的心态，他們可以看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種各樣風景，而他不會也不能，他唯一的事就是走路直到走到目的地。

當然，路人的表情是各種各樣。有焦急趕路的，有愁容滿面慢行的，也有滿懷心事東張西望的。我呢，走在盲人的前面，不時地回頭看他。他還是那樣恬靜的表情，不慌不忙地走着，同時也認真地聽着，他聽什麽判斷什麽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所做的隻是讓自己走好路——不能讓自己撞上别人，也不想讓别人撞向自己吧。

其實他走的并不很慢，也許是因爲他始終關注腳下，也許是他目的單純。“積跬步以至千裏”我突然想起這個詞。像他這樣慢慢地積累着走路是一種境界，我這樣想，盡管知道他不能看，盡管知道誰也不願做他那樣的人，可是換個正常人就不會那樣心無旁骛地走路。

當然他是迫不得已這樣，遇到刮風下雨的時候，他就會比我們正常人吃苦多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問題是像他這樣的人是容易滿足的人，而生活中我們正常人哪一個不是停留在遙遠的目标上？争名奪利唯恐自己比别人慢，誰會去警覺？因爲急才會心煩，因爲急常常受挫，因爲急最終一事無成。

到了單位門口，我要與他分開走，回頭看時，他正在過馬路，我擔心地看着他，他呢，一邊全神貫注地聽着過往的各種車輛的聲音，一邊不緊不慢地走。其實我的擔心非常多餘，甚至可以這樣說，他過馬路比我們正常人安全。也許注意安全是他每邁一步的全部要領，他的警覺和小心翼翼是超标準的。而我們都不會這樣，也許正是因爲我們正常人不像他那樣小心謹慎，而常常發生“意外”吧。

坐在辦公室裏，總是想着剛才在路上遇到的盲人。印象中，他還在一步一步走着，沒有電杆，沒有石塊，沒有暗井，沒有人撞……。我想，他應該在一步一步地感謝着，感謝有一條平坦的路，感謝生活。他沒有别人那麽多的奢望，所以總顯得那麽平靜與自然，那應該是他特有的幸福境界，一種有節制的滿足而顯露出來的表情。

不知爲什麽，工作中的我想起了盲人走路的表情與樣子，覺得工作是一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