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帝我的佛

母親離我而去十一年了，但是想起她，我始終有說不出的悔。

我從來不過母親節的，從前、現在。隻是我知道過與不過一樣的，從前是我不懂，覺得母親應該那樣疼我愛我。現在母親已經遠去，我覺得過母親節是我最慚愧的事。

慚愧一直留在心中，不離不棄，哪怕在世上我做多少善事好事，哪怕我與朋友親戚有多麽深厚的感情，無論我怎樣的謙讓周圍人，怎樣懂愛自己的子女，我隻想說，唯一對不起的人是我的母親。

我知道母親愛我，但我卻不知道怎樣去愛她，也不會去愛她，等我突然醒悟的時候，竟然是她離我而去之後。從此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薄情的人，而如今唯有思念，思念又有什麽用。

總是在每年清明的時候，站在母親的墳頭淚流不止，總是在夜靜更深的時候在夢中回到母親的身邊感受那永遠消失的摯愛。醒來後，才覺得我的失落，是一種彌天大罪。

母親，沒有了，消失了，凄涼的不是那一堆黃土，而是我的心。十多年過去了，我越來越感覺到，失去母親的人，其實就是失去了根，失去了主，失去了上帝，失去了慈悲的佛。

其實，上帝怎能與母親相比，佛又怎能受過母親的苦，他們都是人造的，唯有母親才是造人的人。他們都是虛幻的保護和安慰，唯有母親才是真實的庇護和疼愛。

我不喜歡用偉大來形容母親，她太平凡，也太過渺小。她隻是盡她的力量維護她的血脈，她隻是盡她的生命來培育她的下一代，如果一個人做的事可以稱之爲偉大，那麽她培育的孩子怎麽那麽不争氣，也不孝順呢？

所以，我的上帝已死，我的佛已滅，當我隻能在這忏悔如焚心的日子裏生活之時，卻深深地感受到天地的虛空，人情的淡薄。這讓我更加思念母親，然而怎樣的思念能讓我報答母親的恩情呢？怎樣的懷念能讓我爲母親端一碗飯捧一杯茶呢？怎樣的忏悔能讓我再一次看到母親的笑容呢？

我不過母親節，隻是我不得不聽到别人提到母親節，是的，我已經開始遺忘母親了，就像遺忘所以的惠澤一樣。我是怕敢想到母親啊，敢怕面對自己的内心。其實我知道，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少愛，缺少的是回報，也許母親從來沒有考慮過回報，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站在村口等待我的歸來樣子，一年、兩年……

她的眼中始終在盼望着什麽呢？我不清楚，我隻知道她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我的身上，然而當我長大了，卻像鳥一樣，在别處飛來飛去，忘記她就像忘記曾經休憩的一片樹林。

有人曾勸慰我，應該有所信仰，佛或上帝，并且反複強調他們是無所不能的，因爲仁愛，我從來不相信自我欺騙的人，我隻相信親身感受過的，我隻相信沒有人的愛能勝過母親對他的愛，母親是超越上帝的人，不僅僅是因爲她實實在在在，而是因爲沒有她就沒有“我”的存在，她的愛才是天底上最無私的，最純粹的愛。

然而随着母親的離去，這樣的愛沒有了，自私如我，總想在夢中找回，可是風把母親帶走了。在每一次回憶之中，我的述說，我不是面對上帝，而是面對母親，哪怕她離我越來越遠，我都會像誇父追日那樣追随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