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當我還在睡夢裏時，我聽到了鳥兒的啁啾聲。

那時，我迷離的意識從睡夢裏清醒過來。鳥兒清脆的鳴叫便在頭腦裏放大，有一抹纖細的缱绻在清晨的清新中彌漫開來。于是，腦海中的那隻鳥兒便無盡的盤旋，飛舞，跹翩。我知道，隻要打開那扇門，隻要打開那扇門，我便可以看到一個清甯的世界，我便可以看到一隻飛翔的鳥兒，我便可以凝望一幕清甯的景象。

那扇門隔着一些東西，也隔着一個世界，那扇門是叩響生命裏最美的音符的琴弦，那扇門是叩開一個生命力的蓬勃世界，那扇門也串聯着一份綿遠博大的溫情之愛。

在那兒，便是春天了；在那兒，便有着春天的風兒，絲絲的吹來，料峭漸之溫煦；在那兒，便有着清香的花兒氣息在枝枝葉葉間溫婉的癡守吐綻；在那兒，便有着清新的嫩綠蓬勃氣息頂着破土而出的小草兒在風裏搖首招展。

風絲徐徐，清朗澗膩中，自是那般的纏綿旖旎。蜂蝶争鳴嬌姿舞媚，于花草叢中缤紛滿覆。當驚雷的第一聲隆響震蕩在山谷中，當山谷中傳來子規的清淺啼鳴時，當春筍在雨聲滴瀝滂沱中拔土而出時。我自會在淩晨那第一聲的啁啾脆鳴中從母親的子宮裏掙紮着落地。

那時，我不懂得，爲何會選在春天裏出生；那時，我也不懂得會爲何在驚雷的隆隆聲裏驚落；那時啊，我不懂得春的馥郁氣息裏藏匿着諸多的誘惑因子。我所以那麽受不住驚吓，受不住誘惑的從母親溫暖的子宮裏落地，也許是因爲我終于得出來了吧。于是，我便掙紮着出來。聽那鳥兒的唱響，聽那山花的搖呼，聽那春雨的滴瀝淅瀝，聽那河流山泉的歡呼，聽那蜂兒蝶兒的嗡鳴，聽那新生生命從大地母親的懷裏扶疏而起，婆娑而來，聽一切自然裏的聲音。

當聽着聲音時，我便在醉人的暖風裏懶懶的醉了。然後我幼小的嬌嫩生命便在山歡水呼中暈糊起來，也終于點點的侵蝕着生命的機體。母親抱着我怏怏一息、弱小如鼠的生命時，惶恐的緊緊抱在懷裏。父親四處奔波着，想自然界的任何方法，做所能做的任何，隻爲能求我的生命可以重新煥發生機。滂沱的淚亦如那春雨般地灑過母親所踏過的每一步腳印，也流滿了我的全身。腳步的不停，父親的肩膀上總是那個弱弱的隻清風輕輕一吹便可掀倒的我。那麽一個弱弱的手掌大的生命，一直都沉睡着，不知自然界的所有，不會知道生命的繁複與艱難，不會懂得身邊有另外兩個生命在夜以繼日的守候，奔波，隻爲了能如春天的小草從泥土上直立起來，能在暖風裏欣欣搖曳起來。

生命的實質又是什麽呢？是一種叫做堅持的東西嗎？是一種叫做堅韌的意蘊嗎？還是一種叫做感動的激流？亦或是一種叫做蒼天的感喟？更或者就是那種叫****的意識潛伏于四肢百骸，在奔走的歲月裏點點滴滴地融與到肌膚與肌膚相貼的焦慮中，在千聲萬聲的呼喚裏，将那疲弱的生命一點點的從死亡邊緣給喚醒。然後那麽一種叫做機緣的抽象的東西也适時地潛進了生命的坎坷中，父母親深沉而綿遠的愛便如數地持進了我的身體裏。

當我在那叫做機緣的邂逅下以戲劇性的能量複活過來時。我還不知道我的生命裏潛藏了多少的本能與機緣，纏覆了多少的愛與悲。我隻知道父母親看到了我明亮黝黑的大眼，看到了我呀呀含笑的小臉兒。那時，也許，我便是從春天裏借來了生命的精魂，植入了愛的因子。

成長，依如風裏的小草般，風吹雨掃。風喜雨愛，露濡雪護，霜浸光灑。生命依如小草，自然而然的成長。然母親的眼光總在那轉身的刹那間裏閃爍而綿遠，父親的眸光總在黑夜的月光裏漫漶籠罩。那時，春天于我無過多的意義，不懂得那份春愛的溫柔細膩，也不懂得父母之愛的綿遠而寬博。

任性的我，在安靜的自然裏安靜着自己的安靜，乖劣的我，在沉靜的孤獨裏沉靜着自己的孤獨。父母那些遠望或近觀的眼光隻是我轉身側目之際的一種閃電。蓦然的于時光深深處劃過我寂寂的心田。低俯的姿勢中永遠隻是茫遠的荒蕪。找不到那份愛的邊緣，隻有無聲的凝望，無聲的感受。或許是經風沐雨的洗滌與滌蕩，空空的靈魂記住了那根愛的琴弦，總會在生命的瑣碎中點點的叩響，絲絲無聲無息地潛移進倔強的内心深處。想那時的時光，我的生命裏感受到多少愛的目光與愛的呼喚呢？

也許，我會在夢裏一遍遍的去尋仿那雙愛的羽翼，可以欲我一生無憂的清甯與恬淡。也許，我會在記憶中一遍遍的撫摸那愛的唇語，憐的目光，可以溫我一世的孤清。生命往複，無奈的歎息總是那樣聲聲地疊加在時光的陰冷角落裏，輕輕又沉沉地落在厚厚的心繭上。觸摸的刺痛總會讓眼光變得遙遠而沉寂，心酸的浮像便有如天邊的殘霞總是迷離着破碎的心田。一遍遍地灑滿了生命的光環，召喚着生命雖将逝，但不可以輕棄，那努力綻放生命色彩的雄渾與蒼涼總還是預示着生命的磅礴與蒼厚。壯觀的雄姿永遠都那麽震憾人心，将一顆頓頓又樸樸的心激發得有如置死地而後生之悲壯。

唧唧喳喳，呖呖莺莺，晨曦的曉光裏，母親的聲音伴着四時之聲從夢的邊緣處高亢地傳來。迷離的意識，還依稀在那個未完的碎夢裏，那座攀爬的巍巍群山中。我在夢裏，輕輕地應着，然後又繼續我那夢的尋找。母親的聲音便一聲響過一聲的呼喚着夢裏的我，意識的抽離與喚回，隻是瞬息間的事。在聲音響起時回歸，在聲音離去時抽離，如此這般的往複着，我總找不到我的夢，夢的結局，而我也醒不過來，媽媽的聲音也就總是激不起我那渙散的意識。我在夢裏堅持着尋找，我在夢外又堅持着聆聽媽媽的聲音。

終于，母親的聲音啞了，不再呼喚我，她離開了晨裏家的此起彼伏的聲音，而遠涉阡陌而去。然後，爸爸的聲音便低啞的傳來，那時，我的夢在一聲聲的呼喚裏早已離我漸行漸遠了。我再也捉不住我的夢了，我再也找不回那我夢的深深處究竟是些什麽。爸爸低沉的呼喚裏夾雜着憤怒，我便在那一聲聲的憤怒裏被強制着驚醒過來，那回歸的意識裏，是身體的僵澀的酸痛感，雙眼依舊是難以睜開。

然而，那時，我的耳邊響起了鳥兒的鳴叫，響起了蜂兒的嗡鳴。爸爸的憤怒裏，我記起了我的晨讀。于是，自我的惦記與告誡讓我終于脫離了那無休無止的夢的纏繞，從床上坐了起來。閉着雙眼，聽那響在耳畔的晨的聲音，清脆悅耳，沙啞暈糊。揉着那雙迷離的眼，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晨光裏，捧着書本在蜂兒的相伴中走向樹下，枝頭鳥兒的脆鳴叫嚷得更爲歡快而輕佻。我久久閉阖的雙眼終于完全地睜開了，看到停立于頭頂枝上的鳥兒轉動着光滑的小腦袋，一雙滴溜溜的小眼睥視着樹下還未徹底清醒的我。腦人的便撿起小石子扔去，驚得它撲撲展翅飛離。

漫長的成長年月裏，便在那樣的聲聲呼喚裏被一天天的從睡夢裏喚醒。我不知道，我的生命裏有多少那樣清亮高亢的母親的叫喚聲，有多少那樣低沉暗啞的父親的叫喚聲。似乎從大自然将意識植入我的靈魂時，便一直聽着那聲聲叫喚來從遙遠處漸漸的傾近，直至到我的生命意識裏。也許，那些數不清的呼喚便是喚起我這具疲弱而懶散的生命的唯一動力與支撐力吧。那一聲聲的呼喚裏串起了一種無與倫比的荒遠而曠膩的愛。

如今想來，我的生命從什麽時候起不再需要爸爸媽媽一聲聲的呼喚來挽起生命裏的意識了。似乎一直都不曾離開過。當我從失去意識前，到我從沉沉的荒寂中點點的尋回意識，那份最先的感知中便依然是爸媽的呼喚，呼喚着我的生命，呼喚着我的靈魂，喚着我不可沉睡，不可離去。那份綿遠的愛便入骨入心的浸潤着我，包纏着我，至使我一次次的清醒，一次次的回望，一次次的重新持起我的雙腳，也一次次的展開我的笑顔。

是的，此生，對于情感似乎是薄寡的，從無深刻的愛過什麽，從無入骨的感受過什麽，唯隻那樣的一份愛卻至始至終都潛藏在我的生命裏，讓我在時光的回望中總是深深觸起。從來，以爲自己可以是個無情無愛的淡薄之人，卻原來父母給予我的那份愛在漫長的歲月裏絲絲扣入我的心懷，萦萦的爲我纏繞起生命的經緯球。網織的情海裏，網結的卻是我這顆清淺的固執之心，以那樣的一種不可逼視，不可輕視的蒼涼厚重也溫實的目光将我重重包圍，軟化我的堅硬與固執，使之我的癡着亦愈發的清淺而溫婉。

也許，愛，便是這般的清淡素雅自然，又直入心魂，而每個人都擁有着這樣一份獨一無二的愛。在人世中，在生命的脆弱時刻，凝然的思起，便是一種深深的懷想。即便此生如何的跌撞清獨，無望悲涼，總還是會在蓦然的回首中，有那樣一雙蒼老而慈愛的眸光凝望注視，有那樣一份綿遠曠博的心懷持以愛撫與憐惜。

嚅動的雙唇裏，呼喚聲來自遙遠的天涯，卻近得是在心魂深處。深深的從幽遠的荒蕪中醒來，

憐惜的揉撫在睫毛上輕輕閃動，愛便于春光明媚處伴随着清脆婉轉的鳥鳴在大自然的清風裏搖曳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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