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茶的阿湘

認識阿湘是在一個女老鄉的租房裏。那天晚飯後覺得很無聊信步向老鄉的租房踱去，老遠便聽到她們在房裏的打鬧聲。我敲門時打鬧便停止了老鄉開門把我迎了進去。我一眼便看見床沿坐着兩個漂亮的女孩，一個矮矮胖胖的，圓圓的臉有如布娃娃一樣好看；另一個高高挑挑，雖然沒有站起來但我仍能看出她袅袅婷婷綽綽約約的風姿，她就是阿湘。她的皮膚像剛凝成的豆腐那麽白嫩，烏溜溜的大眼睛勃發着年輕的朝氣與妩媚的風情。當時我就想娶妻若此也不枉爲人一世。

我還在那裏癡心妄想地發着一廂情願的绮思時，老鄉打趣說給我介紹個女朋友，然後拉着阿湘的手把我倆嘻嘻哈哈地個紹了一遍，接着再介紹另外那個女孩。那女孩姓邱，陝西關中的，與老鄉是同事。

相互認識後我們就開始聊天，首先說一些笑話和有趣的事情，然後談漂泊與人生。我們一起談了離家的憧憬與無奈，談自己與家庭還有今後的打算，順帶講一些漂泊路上凄美無奈的愛情故事。等到大家都覺得再沒有什麽話說的時候我便請三位小姐去吃夜宵。

我們在一家大排檔坐定後阿湘就說哪天請我喝茶，并告訴我她在茶藝館上班。我對茶藝雖然不怎麽精但卻非常喜歡喝茶，說我附庸風雅也好，說我僅是解渴也可以，總之我很喜歡茶水含在口中那種淡淡的苦澀味兒。在家的時候我就喜歡泡一杯酽酽的茶獨坐窗下，凝望着氤氲升騰的茶霧，品着淡淡的茶水任思緒縱橫馳騁。茶香縷縷，思緒縷縷，确實快意人生。

漂亮泊在外不曾好好喝過一回茶，阿湘突然說請我喝茶我當然激動萬分。我說茶藝是一種源遠流長的文化，泡茶的手法有多種，茶有許多品種，不同的水泡出的茶味道也不一樣。她輕輕地笑了笑表示知道得比我清楚。我沒法難倒她隻好說不同的人泡的茶味道也不同，例如漂亮小姐泡的茶要分外香一點醇一點。聽我這樣說她笑笑問你是不是在笑話我。我說怎麽會呢？想一想就知道，要是一個國色天香的小姐纖纖素手捧一杯香氣濃郁的熱茶到你面前你會是一種什麽感覺呢？那會茶不醉人人自醉啊！老鄉插口說：“你不要那麽陶醉，現在趕快掙錢，把阿湘娶過去往後便可以天天沉醉在纖纖素手濃郁茶香中了。”我讪然，覺得可能說多了一點，第一次見面有點放縱，于是住口和大家一起有口無心地吃着宵夜。

回去後躺在床上我怎麽也睡不着，眼前總是晃動着阿湘婉約的身姿俏麗的面容。難道真的一見傾情嗎？我不住地想，萬千祈禱隻希望她不要早有了男朋友，希望她平平安安，不要在工作中被别人占了便宜，一不小心被人摸了臉捏了手什麽的。茶館雖然沒有酒店，桑拿房，舞廳，發廊那麽随便，但如今社會，美麗的小姐做服務員也是防不勝防的，況且進茶藝館喝茶的人也不全都是有素養有品味的人。我想天明去問問她工作好不好，如果不方便便建議她換一個工作。但我又怕跑得太勤操之過急會弄巧成拙令她反感，于是隻好強壓着内心的焦急與渴望一廂情願地牽挂她。

又過了兩天我實在憋不下去了，迫不及待地去到阿湘上班的茶藝館。推開門便有穿着紅旗袍的小姐熱情而不失禮貌地迎接我，我随便應付着，雙眼不停地在茶藝館尋覓阿湘。正好阿湘在櫃台前站着，見到我她笑容可掬地向我款款走來。她穿的也是紅底綴花的旗袍，頭上纏了一些豔而不谷的飾物，很有點古典美人的韻味。她每邁一步我便能從旗袍的開叉處看到她修長柔美的大腿，真想伸手摸一摸。

阿湘把我引到一張桌子前坐下後便問我要喝什麽茶，我說随便，隻要不喝破我錢包就好了。她爽氣地笑了一下，嗔道：“我怎麽知道你喜歡哪品茶。要是不合你的口味怎麽辦？”我笑說：“捧茶的人風情好，比茶更迷人，我即使不喝茶品了你的風情也是再好不過的。”“油嘴！”說完她站起身翩然而去。

一會兒阿湘捧了一壺茶過來幫我倒了一杯。我請她坐下來陪我品嘗，那天茶藝館品茶的人不多，阿湘看了看其她的姐妹便側身在我對面坐下。她斯斯文文的，仿佛穿過唐風宋雨走來的淑女，我看着她不覺呆了，舉着杯忘記了喝。她笑問：“你看什麽，都見幾次了還不認識嗎？”我說阿湘你真好看。“是嗎？”她悠悠地歎道：“光漂亮有什麽用呢？有時漂亮也許是一種麻煩。”“你工作不愉快嗎？”我小心地問。她端起杯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說：“怎麽說呢，工作中每個人都會遇到不愉快。”我想也是的，爲了不再增加彼此的傷感我轉換話題說你教我一些泡茶之道好不好。“你要開茶館嗎？”我說我想涉獵一下茶文化方面的知識，以後與朋友相聚時好作談資，再說喝茶也可以反映一種潮流一種世态和一個人的人生觀。“真的嗎？飲茶與人生有什麽關系呢？”她瞪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驚疑地望着我。其實飲茶到底與人生有什麽聯系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面對她的提問我無法诠釋。想了想我說我講個飲茶的故事給你聽吧，她很高興。

我說：“從前有一個愛喝茶的人，發誓要品盡天下名茶。所以他一天到晚便在家裏煮茶品茗。後來哪一種茶出産在什麽地方，用什麽水煮，是文火燒還是武火燒，用的茶具是砂壺還是陶罐，他一到口就能品出來。由于他一心品茶以至荒疏了家業導緻家道衰落，把房屋和田地全都抵了債，最後沒辦法隻有把相濡以沫的妻子賣給别人當仆人抵債，自己從此流落他鄉乞讨爲生。三年後他來到一家很氣派的茶館前，于是他品茶的欲望一下子又來了，他走進店裏向老板苦苦哀求希望給他一杯茶喝，并講了很多關于茶道的事。茶館的老板被他纏得沒法答應給他一杯茶，說如果他喝了之後能說出是什麽茶便不要他的錢，乞丐滿口答應。于是老板叫茶博士倒了一杯茶給他，乞丐喝了淚如雨下。老板覺得奇怪問他爲什麽哭，乞丐慨歎一聲說這泡茶的水是他妻子煮的，并連帶說出喝的是什麽茶，産于何地正規的泡法用什麽水用什麽茶具。老板被他精湛的茶藝所折服，有心驗證乞丐所說是真是假，便叫人去把在後堂燒水的仆婦叫出來。婦人一出來便與乞丐抱頭痛哭。原來她确是乞丐的妻了，三年前被迫離開家離開丈夫輾轉到茶藝館做了下人。老板聽了他們滄桑的身世後不無感動，且又佩服乞丐高超的茶藝，便請他留下幫自己照顧茶館并讓他們夫妻團圓。

我一口氣講完這個很遙遠的故事，雖然我講得枯燥生硬，阿湘還是被感動了，眼波晶瑩。她擡起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拭了拭眼睛站起來說要去做事。阿湘一走我也毫無心情飲茶，于是埋了單，離開了茶藝館。

以後我常常去阿湘上班的茶藝館找她聊天。我還說我喜歡她，她笑說她已經有男朋友。我不考慮那麽多依然對她一往情深，我想盡管她有男朋友但隻要沒結婚還有機會。老鄉知道我對阿湘感興趣便從中大力撮合。但是不管我怎能樣努力，也不管老鄉在她面前說我怎麽好，我與阿湘就好象兩條平行線，無論靠得多麽緊就是沒有辦法相交在一起。每當我談到感情方面的事她總是找話題來岔開，她仿佛一尾靈活的魚兒，無論我情網結得怎樣細密她總能輕面易舉地逃開。

這種讓我倍受煎熬的日子又過了一個多月後我有事去外地出了一趟差，出差回來去阿湘的茶藝館找她時她已經不在那裏了。我滿懷失落地來到老鄉的租房，在那裏我又碰到了邱小姐，老鄉告訴我阿湘兩天前跟随她的男友去廣州了，她男友是她初中的同學，阿湘一直很喜歡他。聽了老鄉的話我心裏不停地埋怨自己爲什麽不是阿湘的同學。老鄉見我失落便安慰我說以後幫我介紹一個更優秀的女孩。

阿湘雖然走了，我還得工作。偶爾也去老鄉那裏坐坐，後來老鄉告訴我說阿湘做小姐去了，阿湘的男朋友原來說帶她去廣州做生意，但當阿湘江到廣州後她男友絕口不提做生意的事，每天隻是帶着她玩，等到兩人身上的錢花光了後她男友便叫她去酒店夜總會坐台。剛開始阿湘死活不同意，後來經不起男友威逼利誘軟硬兼施便屈服了。聽了老鄉的話我更加黯然，也情不自禁地感到悲傷。我又想起了那個品茶的專家爲了品茶最後連老婆都賣給人抵債的故事，我真想不到茶藝館那個高貴典雅的阿湘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真是世事茫茫然茫誰能料！我想阿湘真傻，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拱手讓别人而無所謂還有什麽可愛的呢？也許正如一個名人說的，戀愛中的男女都是傻子的緣故吧！如果真是這樣我也沒有什麽好奇怪和哀傷的。況且愛情在世俗的沖擊下已變得廉價和沒有分量。

“世味秋茶苦”，不知誰說的。這個世上一到晚上每一扇窗都透着燈光，每一盞燈下都有不同的故事，有輕松的也有沉重的，有歡悅的也有悲哀的，有有趣的也有無聊的，光怪陸離。作爲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我無法走進他們的歡樂，也無法承受他們的悲哀，而且這座城市燈光再多卻沒有一簾溫柔是屬于我的。我隻有回到自己的租屋獨自泡一杯濃濃的茶默坐窗下，品着那酽酽的苦澀，用生硬的筆寫下這無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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