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冬天来了

我知道，冬天來了。我已經看見，一絲絲越來越冰的風，帶着不可抑制的呼嘯的欲望，無形而胡亂地疾射。飛鳥的天空，越來越稀薄，越來越空曠，泛現着歲月的廣寂與荒涼。

我知道，冬天來了。無主的雨，一粒比一粒寒。它們從屋檐上飛下來，從樹枝頭撲下來，從雲端從莫名而滄茫的天幕盡數濺落，直逼我單薄的褲管與鞋襪。

不就是來了麽？我憤忿，冷視。不就是來了麽，該死的如瘋狗般亂竄的冬。要來就盡管來吧，你又不是沒有來過，我就偏不翻出櫃底捂得發黴的冬衣。你奈我何？

夏天的短衫，T恤，我已在有意識或無意識地撿拾，如同撿拾那些戰亂的橫七豎八的屍首。抑或，沒有沮喪，沒有歡悅，如同原本就在做一件毫無意義而又波瀾不驚的事。

夏天那個魔鬼，也是一隻瘋狗。雖然無法阻止它的來了去去了來，但我完全可以保持不失風度的緘默與抵制。我親眼看見它們把一襲襲無辜而厚實的枝簇搞得破敗，枯焦，墜入泥湯，化爲塵垢。

日子，就這麽任兩頭野獸的恣意拼殺，飄搖，逃奔，覆滅。我在它身後，有一片沒一塊地，無驚無喜地拾綴，一邊竭盡散漫地行走。我已養成兩眼冷凜，旁觀，漠然，形同過客。

不要告訴我，冬天來了。它又不是沒有來過。我有的是保暖内衣與羊毛絨衫，新舊不清的毛皮鞋紮堆。莫非，我還怕它來麽？它的來，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如臨大敵的？

不要告訴我，冬天來了。它來也那麽回事，不來還是那麽回事。雖然稍一念及它的來，就浮想起大雪飄飛的漫漫。有人說那很美，也有人說很冷，更有人說悲戚。而我，卻早已充耳未聞，視而不見。

這世界再冷，能勝過人心麽？一顆冰冷的心，可以煉就一道揮劈天地混沌的劍氣。心不動，則萬物靜。無所謂夏，也無所謂冬。或許世界原本如此，萬物亦是如此。

冬，你就來吧！大大方方地來。我從不曾把你那呲牙咧嘴、氣勢洶洶的模樣，放在眼裏。來與不來，去與不去，還不都就那麽回事。即便以胡亂疾射的風爲蛇，以飛撲濺墜的雨爲鼠，我都坐在那裏，走在那裏，不卑不亢，無悲無喜。

無論歲月的天空，廣寂與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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