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森林

我總是向往着走進森林的日子，置身那茫無涯際的綠意盎然的世界，飽含氧藻的空氣會有多麽清新。說不定，那就是我回歸自然、生命重生的的時刻。

孩提時代，我就知道在森林的深處，有一位沉睡百年的美人。那是個中了咒語的公主，等待着一位俊勇的王子去将她喚醒。我要抛棄所有的塵念，走進茂密的森林，去親眼見證這一切。

連綿不絕的山脈，披着厚實的絨裝。高大的樹冠，簇擁而交錯。漫天而層疊的枝葉們，在肆意爬竄的藤蔓的纏繞下，織就了一張鋪天蓋地的網。我似乎已經聽見，那多情的百靈啾啭的鳴唱，山澗的溪水泓泓的流淌，甚至還夾雜着草木生長的細微吱嘎聲。我聽見了森林的心跳，以及它每一個細胞舒然吟詠的聲音，多麽美妙而絕倫！

我是沿着古老的青石板的狹窄台階，踩着它上面滿爬的苔藓與雜草，而一步步走進森林的。不知名的灌木叢，如同忠實的看家狗一般，隻管伸出淩亂而密集的枝條，妄圖将我的行進阻攔。我很慶幸在進山時，帶了一根用樹枝削成的拐杖。用它在身前探路，随便搗騰幾下，叢中隐藏着的小動物，便會悉悉嗦嗦地四下裏逃竄。我抽出腰裏的砍刀，在那些攔人的枝藤中，劈開一條明路來。

在森林的邊緣，會有一些樵夫搭建或是獵人踩出來的路。越往深處走，路也就漸漸沒了，有的隻是鳥獸長年爬走過的痕迹。我穿着結實的帆布獵裝，紮着齊小腿的越野靴，正是沿着這些“路”的指引，向着想象中的國度而進發。

兩三個時辰後，我就在一處山坳裏，找到一個溪流彙聚而成的水潭。水潭不大，約十來丈寬，好幾丈深。潭水清澈見底，舉目一望，便能見到成群結隊的魚蝦，在水中自由而快活地遊弋。潭邊的樹木不多，時而還裸露着一些半淹的澗石，以及石邊蜿蜒不一的草地。我繞着潭邊搜索，沒走多遠就發現了一塊大點的平地。平地上的一棵大榕樹下，搭着一個獵人臨時休憩用的窩棚，在飽經風雨的浸蝕後，變得灰褐而陳舊。

我驚喜不已，渾身的疲憊消失贻盡。是夜，棚前燃起了一堆篝火，熊熊的火光映紅着半酣的臉龐。我坐在火堆邊，将獵槍摟在懷裏，一邊香噴噴地啃着烤熟的魚蛙，一邊快意地飲啜着軍用水壺裏的烈酒。一輪清澈而明淨的月亮，在九天之上的雲河中緩慢地滑行，既象一種眷戀，又如一種清涼，将這個森林之夜塗抹得一片朦胧，浪漫而詩意。我終于找到心靈的駐地，沿着傳說的足迹，寫就一樹芬芳。

一個月後，我在榕樹前的平地上搭建了一個離地半人多高的小木屋，甚至還有一個同樣大小的連體小涼亭。從涼亭上走過去，可以在木屋外的過道上繞着望風景，以及舉起望眼鏡察看林子裏鳥獸的聲響。偶爾遇見一個久涉遠山的獵人，一起坐在亭中，就着油燈的昏黃，快意地聊侃，豪爽地暢飲，就成了我隐居生活的小插曲，令人不覺間念及“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随空”的偈語。

大凡陽光明媚的日子，我都會去附近的林間山巒走走，順道修繕出一條條簡捷而迂回的路徑。如同在這個大自然的懷抱中，劃定自己的領地。雖然我并沒有這樣的自私，挎着獵槍也隻是爲了震懾臨近的獸群，但原本可以胡作非爲的鳥獸們，卻終究漸漸地離得遠了些。如同走進森林來的我，在日益發達的都市文明面前，漸行漸遠的身影。

我最大的食物來源，便是垂釣潭中的魚。如若釣得兩條三四斤的，那就夠我吃一天的了。偶爾，我也捕捉幾隻撞上門來的鳥雀與蛇蛙，架在火上或炖或烤，鮮嫩可口，香味撲鼻。而我最有效的武器，就是一把百步穿楊的驽箭，繼而是從一個曾經上過前線的退伍軍人那裏搞來的槍刺與匕首。沒想到這些人類社會的管制物品，卻給我的野外生活帶來了足夠的安全與便利。

一般兩三個月，我就會出一趟山，到最近的那個鄉村小鎮，收發信件與補充給養。我會用那個寬大的帆布背包，帶回足夠的食鹽、烈酒和必備的衣物與藥品。我時常将一些閑散創作的文稿與照片，寄給遠在都市寫字樓中的那個年輕漂亮而喜歡穿短裙的助理，讓她代投給報刊社或是在網站上發表。

沒過多久，一隻饞嘴的猕猴在學着喝酒而囫囵醉倒後就淪落成了我的仆人，繼而我又收留了一條在叢林中走失的獵狗。雖然它們的到來，打破了我的甯靜，卻也帶來了不少樂趣。那隻被我稱作“星期五”的猕猴，總是會攀去某個山頭，采來一些新鮮的野果或是蘑菇。而那隻叫做“佐羅”的獵狗，自此就成了小木屋的守護神，也時而會去林子裏逮回幾隻野兔或是野雞。我很驚歎它們的靈性，時常都會在我安靜垂釣或是陷入沉思時，跑去不遠處的草地上嬉戲而絕不嘶吠。而我的出行，就變得有了“馬前張保”與“馬後王橫”。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去附近的山谷裏閑遊，居然發現了一眼溫泉。我在旁邊掘了個坑，将坑的底壁都鑲滿了石頭，然後再将泉水引流而入，于是就建成了一個天然的澡塘。我很慶幸大自然的恩賜，令人身處蠻荒也能如此享受。我很喜歡在溫泉中裸浴，泡得兩腿發軟都不肯離去。這讓我不由得想起“溫水煮青蛙”的故事，不覺間冷汗淋漓。

我最爲開心的事，莫過于在小木屋前的水潭中，見到幾隻覓食的仙鶴與鹭鹚，偶爾也會遇上一小群北上的天鵝，在波光蕩漾的水草間駐足。往往這時，我都不願意去驚擾它們，而是悄悄躲進亭子裏，靜默地欣賞，獨自地品味。

漸漸地，我忘卻了時間，腦海中隻有那個睡美人的故事，如同随時都可能會在眼前幻現。我就是帶着這麽一個夢，走進了森林，呼吸着氧藻，在大自然茫無涯際的綠意盎然間，尋找着生命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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