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上的风景

夜在燃燒，它點亮了城市的光芒，五光十色的的燈光，将月亮的光輝掩埋，綻放着唯我獨尊的妖豔的魅力。

我與朋友走出西餐廳，一起朝回家的路走去，似乎有一點醉意，頭有暈暈的感覺。喜歡酒很多年了，但卻說不出愛酒的理由。天橋是我們必經的路段。我一個人曾不至一次地獨自站在天橋上暢飲夜的酒。它座落在較繁華的地段，兩旁聳立的高樓散發着貴族的氣息。沉默的天橋，與過往的車輛和嘈雜的人群相比，多了幾分從容與淡定。所以我時常站在它的懷抱裏去聆聽它的心語。

有一位女子站在與我們不遠的地方，很時尚的裝扮，她靠在護欄上，一隻腳放在護欄的縫隙裏，鞋跟特别高，閃着金屬的亮光。修長的小腿，挺起的胸部，高挑的身材，顯得十分嬌俏可人。一頭披肩的長發，她的臉龐在較強的燈光的映襯下，更加迷人。她拿出手提包裏的手機，打起了電話。我被眼前的這個女人所吸引了，所以我忍不住去多看了幾眼。我總能以最真誠的目光去欣賞任何一種美麗的東西。

有叫賣的聲音傳過來，是童聲，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和一個中年婦女，正蹲在地上擺着一些零散的東西，可以大概看出是發卡、梳子、還有襪子之類的東西。男孩的聲音挺洪亮，引去了不少過路的人，我想到自己的發卡該換了，我便走過去，精挑細選了一個，挺漂亮，賣的比在超市裏擺放的要便宜許多，當我把錢遞給那女人的時候，女人笑臉相迎，顯得很和善，男孩也一臉興奮地看着我。閃着水晶亮光的黑色的蝴蝶狀的發卡，在我的手中顯得十分華貴，我愛不釋手地端詳了半天。

風稍稍大了一些，吹在臉上的感覺很涼爽。我看見自己裙角随風擺動的樣子，感覺自己的心也在随之跳舞，很惬意。不時過往的年輕的女子身上，偶爾會嗅到被風留下的淡淡香水的味道。時髦的衣着在訴說着城市的華麗，口出的方言在訴說着城市的陌生，但這與夜交融的陌生在此時卻顯出了幾分和諧。這一切或許隻因了城市的燈光。

我盯着廣場上偌大的顯示器看起了布蘭妮的勁歌勁舞，因爲這景色太過熟悉，似乎每次觀望的風景大都相同。

突然傳來騷動聲，把我的目光拉回到天橋。“抓小偷！抓小偷！”這是從剛才我買發卡的地方傳來的女人的聲音，隻見她撥開人群，努力地快步向前，循着她的方向，看到一個麻利的身影早已跑到了天橋的下面，天橋下面剛好有兩三個巡警站在崗廳那裏，手上拿着警棍，聽到喊聲後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見他們幾個分頭圍追，沒過幾分鍾，我們看到了被捉到的男人，他的衣服被拉扯開了，胸脯露在外面，隻見一個巡警從後面用腳踹了他幾下。此時的天橋上圍觀的人更多了，他們都朝着下面望去。而我聽到了哭聲，是小男孩，他慢慢收起擺在地攤上的東西，将它們裝進包裏，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驚吓。我走過去，彎腰想對他說些什麽，他卻匆忙把包摟進懷裏，努力向後面的護欄蜷縮着身子，一臉驚慌的樣子，一邊說着讓我走開的話，一邊用手做着讓我走開的手勢。不知爲什麽，我那一刻有一絲心痛，或許是城市的陌生造就了冷漠的距離，一個揮手讓我走的動作竟讓我想很多。我起身看着他，走到離他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他，似乎想把這個世界看穿。

女人終于回來了，她看到男孩時，抱住男孩哭起來。此時的我，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狐疑，不顧朋友的阻攔走上前去詢問他們，女人哭訴起來，原來她的男人得了尿毒症，家裏已經借了不少錢了，她雖是本地人，卻因家底薄，所以除了白天做事，晚上出來擺攤，想多賺點錢，誰知道剛剛被人抓了裝錢的袋子，其實裏面的錢也并不多，才三百多塊錢。我這才弄清楚，周圍有圍觀的人群，隻聽見人群裏有人在小聲說“又是騙人的吧，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我不否認我一開始也沒排除這樣的猜疑，天橋上總是頻繁出現不同的騙術，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了。但不知爲什麽，我卻十分相信眼前這個女人的話，似乎在哪見過，人海中總會出現某些讓我們覺得熟悉的臉龐，或許應稱作是一種緣份的東西使然。我不假思索地掏出口袋中飯後僅剩的兩百元錢，遞給那女人，但是她卻不要，我死命地塞到她手上，我對她說“拿着吧，就當我今天沒赢這幾百塊錢，這是我打麻将赢來的，不費力掙的，就那麽手一搓就來了。”其實我也沒那麽高尚，那錢也的确是剛飯前打麻将赢來的。而此時寫下這些文字的我在想，若當時我那錢并不是打麻将赢來的，當時若沒醉意的話，還會不會那樣做？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因爲我也隻是個凡人，一個被世俗浸染了許久的人。

天橋上的人群随着女人的離開慢慢散去，炫麗的燈光依然閃亮着，嘈雜的人群依然流動着，我的頭也依然暈乎着。這酒似乎喝得很是時候，讓我喝出了雷鋒的精神，雷鋒？走多遠了？

不遠處，那個時尚的嬌俏的女人依然還靠在護欄邊，我佩服她持久地保持一個站姿的能力，我在想她的腳一定在鞋子裏叫疼了，隻是她聽不到而已。有一個男人向她走來，上下打量了她之後，似乎在詢問着什麽，最後她伸出右手，五指張開，五十？我想是的。那男的摟着她的細腰漸漸走遠了。

女人所有的光彩在我的眼裏馬上消失不見了，她與美麗無緣，無緣！

風依然在吹，但它的步伐已不再輕松，它将重重的歎息擲于天橋上，我聽到它們在竊竊私語，似乎在說，天橋上的風景并不美麗。

再後來，我無意地遇到那位帶着小孩擺地攤的女人，她比以前顯得更加憔悴，也黑了許多。她說她在人群裏找尋我許久了，她把她家的地址告訴了我，讓我有時間去她家做客，後來，我還真去了幾次，她家離我們所住的小區并不遠，我們成了好朋友。我奇怪地問她，怎麽一眼就把我認出，她說：“當然，因爲我知道感恩，所以我會很用心地去記住值得記起的每一張臉。”看來，我應感謝這城市的燈光，是燈光的炫麗照亮了我這張并不高尚的臉，才有讓她記住的機會。

直到現在，我依然喜歡獨自去天橋上看風景，天橋沒有變，樓群沒有變，燈光沒有變，不斷變換的是過往的人群，我想看看有多少雙過往的腳印，能繡出風景中的美麗！

風景中什麽樣的女人最美麗？似乎不用起身，就可以拿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