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冷月月冷人

今夜忽然翻到高三時我們的信，頓時襲來的是一陣撕裂般的痛，我毫無防備。月光，也在這時，毫無預兆地灑下片片清輝。

我好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也許，我真的應該一個勁地向前走，不管不顧地向前奔，但每當我離那段撒滿陽光的日子遠一些的時候，心就更猛烈地絞痛一陣。上次十一返校從省府大院一個人騎車回來，陽光還是會肆意地從樹縫中像碎汞一樣瀉下來，樹葉還是會緩緩飄落在車道前方，風還是會貼着面拂過，一如當年。但你，在哪裏呢？這樣熟悉的景色，陡然陌生，留我一個人在沒有你的時空裏看這麽美的景色，未免太殘忍了點。

那天在太平山上，看黑雲壓城，看暴雨如注，再看到華燈初上，萬家燈火。方才經曆的暴雨，方才仿佛要爆裂的城市，此刻卻繼續着它得繁華安逸，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靜靜地讓無數燈火一直燃燒到。就像我們走過那樣的一段刻骨銘心的旅程，現在又終于回到原點，一無所有。我現在才懂了你“有緣再見”是什麽意思，就是當我決定走出離開你的生命，就無緣再回頭，就是有緣但再見，再見，再也不見。

再回頭看的時候，已經恍如隔世了。香港奢華得不真實，無論從哪個角度在那個時候停下腳步打量這個城市，看到的都仿佛是張靜止的畫報，而我，走不進這張畫中。就像，我走不進我們的曾經。當我站在這個節點回顧你的時候，從陸院到附中到大院到鐵路橋，每個畫面都過于完美而無從尋覓真實。你說我們隻要有過那段互相擁有過得曾經就以足矣，但我連那段曾經，都找不到了。

世界上難以預料的事實在太多，人間世事無常。我曾那樣堅信自己會去北大考古研究院，與青燈古佛爲伴靜心做學問，卻被抛在了喧鬧繁華的香港學着浮誇的商科，厚着臉皮在街頭做着銷售。就像我曾經覺得我做出的選擇你終有一天會理解，但你卻徹底走出了我的生命。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留一個我望塵莫及。

你始終亮着的QQ頭像和我說那麽多話卻總也等不來的回音讓我知道，或許，我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連你在哪裏都不知道，沒有電話號碼，沒有郵箱，沒有QQ回複。我隻能在偶爾回家偶爾經過省政府大院時望着不知道是哪閑房的整棟樓出神，看整棟樓的燈光一盞盞亮起，又一個接一個熄滅。我深深地呼吸，聽草塌的聲音，任夜半的獵獵風狠狠地灌進我的衣裳，風中那淡淡的新鮮草香卻沖淡不了心中洶湧而來的寂寞與失落。但我也知道，我對你，什麽也不是了。我的關心，我的鼓勵，我的責難，又或者，我神經質一般的想念，對你來說，也已經沒有了它的意義。

但那個夏天的悸動，那個夏天心跳的聲音，又是那樣清晰。如果，讓我再來一次，我做出的決定一定是一如當初。隻是，在下一個夏天到來的時候，我或許應該就那樣默默轉身離去，因爲，站下去，給你留下的也隻是傷痕。“如果她不選擇他，她選擇的也不會是你”，“我當初對你的，都是因爲我不知道怎麽報答你對我的付出，對不起，但謝謝你”……“不選擇”“不會是”“謝謝你”？……可能是上個夏天過于完美，下個夏天，我命中注定要承受這麽多。一個人默默爲這場獨角戲謝幕，看人去樓空，看舞台上燈光一點一點熄滅。但我不後悔出演這場獨角戲，隻是後悔在最後的時候偏不甘心這是場獨幕劇，演砸全場，成爲萬矢之的。

就像無法在打碎一個花瓶之後又一片片黏好，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它還和以前一樣。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了面對你的勇氣。我抓不住時間的饷箭，隻有眼睜睜看它飛入天穹直至不見。但謝謝你給我的一切。

碎片留給我，我們都往自己的方向，各自走吧。

深冬香港的夜空下，回頭時，發現月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兩隻黑貓一前一後跟我走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