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月光，说些，陈年的旧事

一、煙雨，江南的嬌娘

整個寒季，沒有落下一滴雨。天空藍得靜谧，曠遠，雲朵自由翻卷，模樣各異。

對于江南，四月最好。四月，可以趁着涼爽，去橋上聽風，賞柳，看落日。遠望，房屋錯落有緻，簡潔秀氣。狹窄的弄巷，青石板縫間的苔藓，隻輕輕一嗅，就是微潮的遠古味道。

那時，最愛起床後，推開朱窗，看着一排排靜寂的白牆黛瓦發呆。日子是靜止了的，天空除了藍，便隻剩下了藍。我記得，如果我能喚醒沉睡的思緒，或許，我可以放牧雲朵，就像小時候沿着密密的草坡，放牧羊群。

住在四樓，扶着木質樓梯，過幾個拐角，打開門，就是我小小的房間。裏面有陽光，寂靜，時光，還有一張足夠大的床，以及枕邊安放的幾本書籍。一扇通着陽台的小門，從來都是開着的，南邊的窗戶也是打開的，到了時間，陽光就會大束大束地進來，插進我的花瓶，還有那一幅沒有裝裱的畫。

陽台是水泥砌成的，沒有地板，有的隻是幾盆小花，至今我還叫不出它們的名字。那時，喜歡把藤椅搬到陽台上，帶着一本書，躺在陽光裏，閑散的翻上幾頁，其實有沒有讀到心裏，時光知道，路過的白鴿也知道。而那時，寂靜，仿若是一隻難以安靜的兔子，匆匆點過歲月的額角，我的心，從未有過歸屬。

等雨，不止是四月的事，更是一陣柔風，一灣水流的心事，還是我這個，渡到四月的人兒日夜的期盼。

于是，四月，斜倚欄杆的那個人，除了要等一個人，還要等一場終将到來的蒙蒙煙雨。從一號到十五，又過了好幾天，就像在等一個嬌羞娘，江南，等着他的第一場雨。而我一身休閑裝，穿梭街巷，還有那一處空寂的廊坊，唯獨不去繁華的大街，也不打探誰的消息。

一場雨，最後落在清夜，沒有看到雨霧中的江南小樓，卻清晰地聽了一場雨打屋檐的聲音。雨落的清寂，黑夜的空落，回憶便找到了深陷的理由。這場雨，終是晚了些，我的曲子已經彈完，下一曲，還不知待到何時。

呼喚，來自遙遠。這個嬌羞娘，将會乘着清寂，入睡誰的香懷，暖上一世情殇？若爲江南，便依舊山水如畫，你來，便做我的畫中人，依晴畫暖，執筆畫心。

雨來，便是客，走近你的寂廊，聽風，悠長。

二、空揚，塵沙落滿懷

寂地，風在葉間飛，落花流水若相認，誰意更濃？最後一陣風，沒有知會便送走了春天，誰還在輕彈季節的離愁？

夏天，穿着牛仔短褲和格子襯衫，梳着長長的馬尾辮，幾乎走遍了古鎮所有的景點。皮膚在日光下，也成了小麥色，我并不讨厭自己這樣，因爲我在一步步靠近自然，靠近甯靜。

後街，有着隔了一條巷子的小河，每天我都要去呆上一會兒。河邊，很少會有劃船的遊客，于是時光都是寂靜的，隻有零散的水鳥，飛起，落下，試探一些什麽。絲絲垂柳，落入水中，又被風輕輕揚起。夏天，夕陽總是走得很遲，或者，是我故意拖長了時間，把零落天涯的人翻出記憶，取一盞陽光，溫暖心扉。

記不起炎熱的日子了，仿佛那個夏天不曾炎熱過，聒噪的蟬聲，也是北方林間的亂章。清晨出門，太陽下沉時歸來，此時，陽光恰好可以落在石橋上，河水泛着金波，綠意濃濃，垂柳也青翠得誘人。對于那個夏天，僅剩的記憶也就這麽多。

如果還有一些畫面，那就是書院和古祠。它們被河水隔着，被繁華隔着，隻有過了一座石橋，或者走一條僻靜些的大路，才能找到入口。

夕陽向晚時，尋一石凳，坐在最後的餘光中，看着來往的人群，走近，又離開。日子，緩慢而輕柔，每一秒鍾，都是被夕陽含化了的。已沒有一個人值得銘記，也沒有一處角落，置放特别的風景，追逐着一片風離開，我的身影，在夕陽裏拉得很長，很長，猶如一個世紀的長短。

友說，若還放不下，就去江南弄巷走走，聽聽弦子的抑揚，走一趟禅寺，用上一盞茶的時光，把自己交給柔暖，交給寂靜。

風平浪靜，原不過是心的靜寂。于一片晚陽的餘光中，終于，将一剪離去的風，一朵灑脫的雲看清，看淡。甯靜的小樓，一如當初的秀麗恬然，有風，有雨，有陽光，一切都在繼續，似是無意，卻不曾少了精緻。就這樣沿着時光，一路走下去吧，遠處，還有一片風景未看。

步履，是刻在歲月裏的印記。寒山寺的鍾聲，一次次，喚醒我前生的記憶，若眠，或許，就成了古松，成全了一段遠古。

一捧流沙，是你，是我，終将踏着時光，流進深海區。

三、幸福，落在夕陽

十月初，炎熱已經退去很多，周莊，像往常一樣迎來各地的遊客。

近年來，古鎮多被商業化，店鋪出售的東西琳琅滿目，從紀念物到吃用方面，一應俱全，可謂百貨商店。周莊也不例外，下了車，便感受到了繁華的氣息。

一個人的世界，除了觀風景攝影不方便之外，大抵也不缺什麽了吧。

劃船入深時，一條算不上清寂的巷子，流出幽幽笛聲，吹笛的是個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目清秀，清淡無拘。《美麗的神話》、《蘆笙戀歌》、《竹林深處》都吹得極好，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兒的曲子，吹奏得也很傳神。偶爾會有客人進入店内，欣賞各式各樣的樂器，她一直微笑着，即使他們隻是随意看看，又離去。

下午，每一米陽光都分散開來，河間，柳間，橋上，都可以找尋到溫暖的痕迹。當一對将近暮年的夫妻，慢慢走近我的視野，突然就恍惚了，一個想法從腦海不經意掠過，原來人生最美的，從不是年少輕狂時不離口的諾言，而是，可以一直默默牽手，幸福偕老。

獨自在河邊坐了很久，直到太陽斜了，他們說，周莊的夜景很美，今晚，就住下吧，看一眼街燈四起，水波潋滟的壯觀。我淺笑着拒絕了，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吹曲的女子，轉身離開了。

總有些故事要留白，不知在怕些什麽。上車的時候，司機問起，玩得開心嗎？我笑着點點頭，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側頭時，看到後面坐着的正是那對老夫老妻，許是他們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對我報以淺笑，我也是淺淺一笑，不語。風景在窗外開始飛逝，總有些東西在流失，比如光陰，比如故事，下一站，該到何時才停？我的落筆要多深，才能觸到你的靈魂，觸到你的安靜？

給幸福的定義一向是安靜、平淡生活。可以是一杯熱水的傳遞，可以來自一句微不足道的問候，也可以是一個善意的眼神，心若是溫暖的，便可以說幸福着。一片樹葉飄來的時候，我琉璃般的心還要如何迂回，才能深入季節，把溫暖、沉寂，深深植種，不等春天，隻在意每天的陽光。

就在那樣的陽光裏，你可以從任何一個季節走來。無需春風，無需細雨，我隻要你一句，我的世界就是你，就足夠了。所有的溫暖，就像春天遍野的綠草，一直鋪展，沒有盡頭。

沉寂的冬天，故事早已露白，每一寸時光，都停駐着一個美妙的音符，我将它們一一劫去，準備爲你，開啓一場華麗盛宴。原諒她的一些俗氣吧，你也隻需靠近一朵雲朵，就會發現，所有的善變不過是掩人耳目，在純粹背後，同樣有着一片湛藍。

一支曲子，重複過很多回。折起，翻開，掌心的記憶，一直流淌……

今夜，注定要爲清幽的時光，留下些無謂輕重的文字，一些雜碎的念，也将随着北風，歸去。就這樣吧，清淺的，再清淺一些；沉寂的，就再沉寂一些，春天快了，那隻大雁也快飛回了。

月亮升起來了，不圓，一些念想，就用來填充吧。請讓一朵雲住下，趁着月光，說些，陳年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