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窗里的回忆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走在範仲淹的《蘇幕遮》裏，眼前雖然是一片黃葉滿地，卻沒有一絲憂傷。分過了，合過了，漸漸習慣了在歲月的安穩裏，尋找一份自己喜歡的心情。

“清溪流過碧山頭，空水澄鮮一色秋。”

時光總是這樣，不等你細細的品味完花開花落的香，疏忽又去了遙遠的山。娴靜處，秋已踏着細碎的步伐，姗姗而來。帶着些許厚重，帶着些許沉穩，帶着自己特有的色彩。

陌上，秋風又起，過客匆匆，有些情，由濃轉薄；有些人，由親到疏。相逢于山水，分别于市井。或許，這便是生命的釋然吧。生命中的一些暖，來自于這些聚散的片段，月圓月缺，潮來潮往間，也習慣了安定，從容。

誰說，往事像一場無言的秋紅？“我言秋日勝春朝。”

面對春去秋來的無恙，心中已漸漸變得淡然。那些曾經的爲愛癡狂，那些曾經無言的結局，不過是一場場鏡花和水月的擦肩。紅塵，熙熙攘攘，緣分來去如水，無需刻意，無需邀約，生命，亦詩，亦畫。

看風吹雨成花，青梅追不上白馬。在季節的變遷中，在時光的洪流裏，愈來愈懷念一些老舊的東西。有時候，會在乎一些逝去的流年；有時候，會在乎一些擦肩的過往，譬如，那年匆匆的一場相逢；譬如，去年的那一片荷塘，今年少了哪一枝青荷？有人說，懷舊是一種沉湎，是停步不前。可是誰又能知道，懷舊也需要足夠的底蘊與勇氣？

故鄉的庭院，已深深。荒草離離，物是人非的景物徒增一份孤獨。此時，此刻，此院，多年以後還會有怎樣的滄桑？是不是也會和我一樣把日子過到一無所有之時，在時光裏慢慢老去，化爲塵埃呢！

立于老舊的窗前，看潔白的雲朵從眼前悠然飄過。忽然發現，藍天很藍，依然空曠，遼遠。原來，歲月的更叠，不會遺失曾經的美好，一如，時隔多年，你青澀的模樣從未走出我的視線一樣。

一場不期的雨，淋濕了安靜的記憶。

坐晚落滿秋葉的庭院，有一種曾未有過的安甯。一路走來，太多的念與不念，太多的見與不見，都随了燕去燕回。所有的過往，如眼前被雨淋濕的落葉，厚重，有一種滄桑感。院牆的角落裏，有些斑駁，無人打理的淩霄，依舊寂寂的開着。它總是以自己的方式，綻放着自己的春天。

漫步秋雨後的曠野，更有一種清新而讓人心生喜悅的暖色。燦燦的金黃裏，裹着人們一年的喜悅。偶有風掠過眉眼，掠過長發，掠過衣袂，掠過所有的草木，帶一絲微涼迎面而來。我聽見，有清脆的泉水叮咚，有鳥兒的如歌鳴叫。喜歡此刻，這秋風的溫柔，不濃，不烈，如水，如愛！

春回的雁，從眼前飛過，成群結隊，有一種虛張聲勢的美。它們，或密集，或疏離，或一字排開，或人字成型，卻是去往同一個方向。它們跋山涉水，隻是爲了遇見春天。我們千辛萬苦，又何嘗不是這樣。爲了等待那一場春暖花開，執着，孤獨，無怨，守候。腳下的青草，綠了又黃。欣賞“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它們，不屈，不撓，即便狂風來臨，依舊頑強，傲然。

那一片三月的桃花，依舊枝繁葉茂，彰顯着生命的蔥茏。桃林深處的茅屋，幾經滄桑，依舊無言。長滿青苔的井沿旁，曾經遺落過多少人倉促的腳步，終是被時光的塵埃撫平。仿若還是原來的模樣，歲月的輪，卻又纏繞了一圈。圈圈年年，離去的就讓它成爲過客，留下的就讓它融入生命。

時光是一個無法操縱的沙漏，總有一天，會将這些曾經的點點滴滴，沉澱成最美的風景，放入流年的素箋，如詩，如畫，如禅。

身在繁華，卻愛上了樹蔭下的閑情時光，愛上了從枝頭悄然落下的花瓣，愛上了一枚秋葉泛黃的靜美，愛上了一溪水的澄澈，愛上了一片雲的潔白。

一剪山光，一眸水色，最是秋那一低頭的溫柔。風裏，雨裏，默默地喜，寂寂的歡。在某一個含露的早晨，爲綠葉覆上一層金黃，悄悄把青青的枝頭豐滿。

看秋，風塵仆仆從遠方趕來，奔赴這一場不期的際遇，花開見佛，葉落成禅。

聽說，春天在陌上種下的小雛菊，已經長大，而且，在這個秋天開了花。那是耀眼的一大片那！姹紫嫣紅，挨挨擠擠，帶着秋天的沉穩，傲然淩霜，獨自綻放。菊香深處，我看到曾經年少的自己，白衣素裙，與這些雛菊一樣蔥茏，肆意綻放光芒。

一路的流年匆匆裏，我是否真的已經人淡如菊？我不敢想，也不想問，一切，終究在風生水起中沉澱成秋窗裏的回憶。歲月依然不會因爲某個人停住匆忙的腳步，我們亦不會因爲某一場離别而永遠憂傷。

擡眼，藍天依舊那樣藍，白雲依舊那樣白，而我，依舊寫自己喜歡的字，看自己喜歡的風景。面對楓葉飄飄，也曾想飲一壺三月的桃花酒，微醺也無妨。醉于大片的楓紅之中，隻擁浮世清歡，隻看過眼煙雲，隻聽小橋流水人家。

很多從前說過的話，依風順水。不經意間從腦海跳出，跳躍成我最愛的那一米陽光，泛着淡淡的暖。曾幾何時，一顆浮躁的心漸漸歸于甯靜，不染纖塵。曾幾何時，把一些過往當成生命中的真愛，卻終是被時間辜負。是我真的已經老去，還是厭倦了從前的鮮衣怒馬。忽然就那麽喜歡，在一剪平凡的煙火裏，靜靜把生活梳理成一本書，一幅畫，一首詩。

其實，有時候，有些思想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就如此刻，我坐在秋天的風裏，卻想着春天的心事。穿過塵埃，穿過紛擾，就仿佛又看到行走在春天陌上的那些熟悉的人或事。

“春暖花開，我等你來”的約定，仿若還在眼前，回首，卻真的已經走出了很遠很遠。彼時花開，傾城了一懷婉約。打開折疊的光陰，三月的桃花，密密麻麻的開滿了整個春天。也曾清醒，也曾醉過，杏花酒在寂寞的深巷泛着淡淡的幽香。

仿若一轉眼，秋色漸深。

喜歡面前的秋水長天，它像你眼睛裏款款的溫情，緩緩流淌出清水般的清脆，又像雨後晴朗的彩虹引人無限遐想。想必，邂逅一泓清泉與邂逅一個人是一樣的心情吧。就那樣眉眼含笑，面對面地站着。即便不語，有些陌生，卻依舊有種怦然的感覺。

四季，毫無緣由的生動，妥帖。我們是不是也應該感謝這一場場際遇，或者一次次離别？原來，有些心情，真的與生活有關，與風景有關。我相信，我是因爲某些相遇而感動，因爲某些離别而珍惜，而守候。

面對撲面而來的許多斑斓的秋事，我是喜歡孤獨的，就像一場一個人的文字盛宴，即便不成韻，即便無法找到平仄，即便有些人讀不懂，這又有何妨呢？有些喜歡，随心就好，有些來去，随緣就好。

秋陽下，看着一個小女孩對着我笑，對着做鬼臉，心就莫名其妙的柔軟起來。曾幾何時，女兒也曾牙牙學語，步履蹒跚，大手牽小手，卻也在時光的洪流中漸漸長大。

那些最珍愛的時光，一去不返。我們卻依舊無悔留在了原地，累着，苦着，不辜負歲月贈予的每一份恩寵。

此時秋天的軒窗外，有天高，有雲淡，更遠處，還有一泓秋水。

擡眸間，蟬聲，蛙鳴漸遠。

滿坡的楓葉以火紅的姿态入了眸底。風裏，泛着熟透的果香。待光陰漸遠，隻剩一剪清影，便飲一壺秋色，入韻，微醺，詩酒整個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