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辽阔，就有多自由

　 我突然有此一問，非常唐突，甚至不知道所問是誰。

能肯定的是，我是在旅途中無聊時想起問的，然後覺得自己多少有些狹隘，就像這篇文字，似乎也沒有跳出故作深沉的筆調。

早些年自己心高氣傲，就像嫩弱的蠶笃定這一生會專情于織絲作繭，終會破繭成蝶，實則自己卻一直在作繭自縛。小時候總易偏頗和執拗，我說我隻喜歡學語文，卻因不知其中的淵源而一葉障目，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又說我隻喜歡中國的國學，又因文化交織的現代而好似坐井觀天，我們總因爲這種一時幼稚的想法不斷局限自己，就好像原本隻道家鄉山好水好，卻被随意一幕世界的精彩所震懾，擊碎自己所有的理念和認知，人在思想上或許就是這個不斷突出包圍的過程，從自己最初給自己設下的那個包圍圈開始，慢慢把格局放大，所以我才會有此一問吧。

我又想，那人這一生，又能突出多少重圍？正如詩中所說“莫言下嶺便無難，賺得行人空喜歡。正入萬山圈子裏，一山放過一山攔。”這就好似角色扮演遊戲一般，隻有在這一個級别積累學習足夠的經驗，才能突破瓶頸到更高的境界，不然，則會力不從心，我便想起莊子那一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求無涯，殆已。”莊子能說出“以五行制寰宇，以造化禦群生”，這已是何等大氣！但大概莊子也到一定的境界意識到這根本無法企及的地步和人之渺小才有如此感慨吧，就好像鲲鵬也承載于天地之間。

有許多學生問我，爲什麽要出省？我竟一時間不知道做何回答，因爲在他的觀念裏，大中小學在離家最近的地方度過，然後找一個差不多的工作，這一生也一樣有價值意義，也有人跑到雲南廣西問這裏怎麽沒有暖氣，冬天下雪怎麽辦，在十月份的時候穿着短裙到北方旅遊。這時候，我竟覺得那封“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的辭職信是多麽有氣魄。

一個人的視野與格局決定了這個人的遊走範圍，甚至決定了有多麽寬廣的胸懷，而這胸懷，決定了這一生該有何等的精彩。

我喜歡旅行而不喜歡旅遊，我認爲這兩者是有區别的。旅遊是準備最充分的鈔票，乘坐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快速到達景區，吃一頓地道美食，買了門票，進入景點遊覽玩賞，聽一番講解，拍照留念，證明了“到此一遊”，如同打仗一般完成任務便了，所以，有的人其實旅遊再多的地方依然不會有遼闊的氣質。

而旅行是随意或找一條最心儀的路線，最美的感受其實在旅途之中，有形形色色的人和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尤其一個人的旅行，更多沉浸在沿途的思索，感受那異地他鄉的氣息并融入其中，從而開闊自己，如同讀一本書，享受那個吮吸沉澱的過程，遠離喧嚣卻仍在江湖，告别繁瑣又還在紅塵。就像終年雪山的執著、青海湖的夢幻、草原雄風的凜冽、長白雪景的磅礴、武當夜雨的清甯、黃河的奔騰、十裏畫廊的悠遠、終南陰嶺的寒秀……這些仿佛一本書中最曼妙的段落，在途中讀着讀着就在看見的一霎那豁然開朗。

旅行久了，就會上瘾，奇怪的是，我是一個學文史的人，卻愛看山水勝過那些曆史痕迹，愛登高山又勝過愛看流水。比如說，現在稍稍撥動回憶就發現，一直對長白山、武當山、終南山念念不忘，卻絲毫未想過轟轟烈烈的西廂普救寺、忠義傳魂的關帝廟，甚至震撼的兵馬俑、巍峨的西安城牆，或許因爲曆史的顔色太重，讓我失去了對它每一個細節都認知的求知欲。而高山則不同，每次一步一步登頂山峰，然後雙手做喇叭一般架在嘴邊對着“群山之小”放聲長嘯，一舒胸中丘壑，真是何其快哉！這或是我最喜歡的一個過程，哪怕山依舊、水依舊，每一次因自然沉醉的心情總是一分疊加一分。然後回到都市之中，竟會多了些從容和恬靜，恐怕，這就是所謂無字的大書吧。

這樣再去看心思上的“包圍圈”似乎就來去自如了些，因爲山水間的哲學就是“不知日月、不舍晝夜”，這之間的從容就是“他強由他強，明月照大江，他橫由他橫，清風拂山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