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五月，校园里槐花正香

十七歲的時候，我每天在離家十幾裏外的一所高中，過着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生生活。那時的我，是長相清秀、有些纖瘦的女孩，似乎總有些憂郁的樣子。畢業于重點初中的我，因爲受中考前一天一場不大不小的車禍影響，沒考上高中的重點班，這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成了心裏的一個郁結。我所在的班級據說是加強班，而我那時是發着狠的，什麽都不關心，一門心思想着學習，所以幾個學期下來，我的成績在班裏幾乎大大小小的考試中始終是第一名，老師寵着，同學敬着，也經常拿自己的成績暗暗地跟重點班的同學做着比較，老師說将這成績保持下去，考大學應該沒問題。這多少讓我心裏找到了一點兒平衡，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還算安心地過着。

學習一直是緊張而有序的，轉眼到了高二下學期。那年的五月，校園裏飄滿了槐花的清甜香味，那是操場上和校園小路上的幾株槐樹送出的幽幽暗香。初夏的風已經有了一些兒柔膩的滋味，于是那槐花香便在校園裏氤氲缭繞，似乎走在每一個角落，都能随了風沁入你的鼻翼，這一向是我最喜歡的季節。然而那段時間我正難過着。期中考試了，不知爲什麽那一次我考得很不好，名次排到了班級第10名，這讓我的自尊心與自信心大受打擊。知道成績的那天我偷偷地哭了，想起父母的期望，想起每個星期天父親或姐姐風雨無阻地爲我送飯送菜。有時碰上趕集，父親會買點好吃的，一多半給我，剩下的才拿回家分給姐姐和妹妹，隻覺得對不起全家人。這樣氣惱着，一天下午，破天荒地沒去上自習，借了好幾本課外書，在宿舍裏看得昏天黑地。一個女同學來叫我，“老師讓你去辦公室一下。”知道大概要挨批評了，我不情願地來到數學教研室，隻有班主任老師一人在。不知爲何，見到他，心裏一陣委屈，眼淚差點掉下來。“這次考試考得怎樣啊？”老師是笑着問的。我心裏嘀咕：知道人家考得不好還問。我不願多說什麽，隻小聲說了句：不好。就不再開口，擡頭望向窗外，那裏正對着一棵槐樹：密匝匝的小小葉片發出沙沙的輕響，純白的槐花挨挨擠擠，在輕風中搖曳。那花的味道帶着幹淨的甜，從開着的窗戶直飄進來。不知爲什麽，這安靜這花香，讓我感覺到一陣奇異的憂傷，心裏突然升上來一種說不出的情愫，偏偏老師在這一刻說了一句話，很輕很輕的一句話，“考得不好難過了？嗯？”那一聲“嗯”，在我聽來真有無限的婉轉與憐惜，我看着老師修長的手指輕叩着桌面，心底像有一泓春水漫過，仿佛有一扇門被輕輕地推開了，我的眼睛裏起了一層輕霧。年輕的老師，他那幹淨而笑容輕揚的臉在我眼前恍惚着，兩顆眼淚落下的一刹那，我覺得我是真的喜歡了他……

從那天開始我注意起老師，我知道他是個與衆不同的人。長得帥又聰明，不僅數學課教的好，籃球打得也棒，經常穿了大紅的球衣在操場上奔跑；他歌唱得也不錯，更讓我們稱奇的是他居然會拉手風琴，在這鄉村地帶的中學裏是多麽少見。他有時會在下午大課間休息時，拉了手風琴帶領我們唱歌來放松心情。我奇怪以前隻知埋頭學習，對老師的“美”似乎有些視而不見。于是我開始盼着上數學課，雖然與老師偶爾的對視有時會讓我心慌意亂，但是好像我的數學成績卻真的有了提高，老師有一次也誇我：這陣子數學成績不錯啊，繼續努力。我心裏得意着，憂郁的心情也變得開朗起來。哦，一切都這麽好，我的心卻在突然間變得平靜，我知道老師一向對我甚好，那是一個老師對學習好又聽話的學生的欣賞與喜愛，它無形中成了我學習的動力，别人隻覺得學習苦，我卻感覺到無窮的樂趣，親愛的老師，真的謝謝你。我知道在我的将來，會有生命裏很重要的一個人，但這個人絕對不會是老師。于是我依舊努力而認真地學習着，爲了我不可預知的未來。也很平靜地看着老師談女朋友、結婚，在他旅行結婚回來後，笑嘻嘻地向他讨喜糖吃，那時我的心裏已是一片明媚的陽光。

……

哦，忘不了那年的5月，槐花正香時，那倏忽而至的朦胧心動，如心底深處一組排列整齊的密碼，突然間被風吹亂。那種感覺與遊戲無關，與暧昧無關，甚至與愛情無關。那種感覺如雪落湖心，輕婉已極，靜美已極；如清晨草葉上晶瑩的露珠，遇到暖陽即蒸騰飄散，無處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