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衬衫

在我的童年記憶裏，生活是沒有顔色的。那時候我從沒想過要一件花衣服，或者一個彩色氣球。因爲我知道即使想了也是白想，不會有結果的，夢想就象水中月、鏡中花一樣遙不可及。多少天意人事流轉，要我如何心平氣和去面對摧枯拉朽的時間仍磨滅不了的苦難印迹？

第一次擁有一件美麗的襯衫，我6歲。

那是一個春天的午後，母親讓我去買鹽。從家裏到商店我步行要走20分鍾的路，我磨磨蹭蹭的往前走，沒想過那一天我将交到神來之運。如果我提前10分鍾知道，我可能是飛奔的。鄰居的小姑是商店售貨員，我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是衣着得體，優雅的騎着單車從我身邊飛過。當然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把我抱上車後坐，帶我去兜兜風。說實話，我那時體重超标，胖胖的，愛笑，也愛打招呼，每逢見到叔叔、嬸嬸、大伯、大娘總是殷勤的招呼，母親聽到他們誇我，總是樂滋滋的。有時候，我聽到大人在誇我，更是得瑟的不行。下次便叫得更響了，估計我還是滿讨人喜歡的。想想苗條的小姑把我揉上車後坐，也是要費很大力氣的。這一天，我去買完鹽之後，小姑留住我，讓我跟她走。

然後我坐上她的美麗單車，要到哪裏去，我是不知道的。她把我帶到市區的百貨商店賣布的地方，聽到他們在商量什麽顔色好看，我愣愣的呆在那裏，任憑他們拿着花布在我的身上比來比去。我沒有心動，因爲我不知道這是給我做衣服。隻知道琳琅滿目的商品都是我喜歡的。我不去想，是因爲一件衣服實在很奢侈。我爸爸每個月才賺幾十元的生活費，我們家5口人和大伯家7口人生活在一起，到了月末的時候都要上交給大伯。爲了幾個哥哥和我們不挨冷受凍，大伯和爸爸艱難的維持着家庭的開支。當然，那時候我是想不到這些的。能知道的是哪些東西我不該要。

我舅舅在新疆，經常有信寄過來。大姨家的姐姐經常寫信去要雙襪子，或者衣服什麽的。舅舅也會及時的寄過來。我很眼紅，可惜不會寫信。當美麗的幻想照耀暗淡的夢境，我也會心花怒放的想，等我再讀幾年書，我也會寫信了。其實，舅舅的生活也很困難，我們哪裏能知道。

我的母親是一個樸實的農村婦女，她很勤勞，經常幫助小姑家幹農活。小姑的父母親離婚了，那個年代離婚很少，也是件很恥辱的事。小姑的母親很要強，沒有再嫁。一個女人帶着兩個孩子生活，田裏的莊稼活自然就吃力了，我母親經常去幫幫她們。我後來讀書用的鋼筆本子很多都是小姑給的。當然，很多時候還要感謝小姑在銀行工作的男朋友的贊助。那晚，我莫名其妙的和小姑兜了一大圈。清新空氣中，春天的清幽柔和味道，恣意地漫延

沒幾天，一件鮮豔的襯衫就送來了。

襯衣是紅色的，玫瑰一樣鮮紅的顔色。上面左右各有兩個小口袋。做工很精緻，尺寸合體。那一陣，我愛死小姑了。我很珍惜，母親平時不給我穿。走親戚時才給我穿一會兒，回來就趕緊脫下來。有一次，六一兒童節要演出，老師教我朗誦了一首詩。母親給我穿上美麗的襯衫。頭發上也紮上了蝴蝶結，可能老師還給我擦了點粉。我高興死了，演出結束之後，我和哥哥們一起回家，那時要寫毛筆字，手裏還拿了墨汁。途中哥哥們看不慣我得瑟，撞了我一下，墨汁順着胸前流下來。那一次，我哭的好傷心。

母親怎麽洗都洗不掉，我的美麗上衣，從此失去了顔色。那是我第一件美麗的衣服，所以印象深刻。最近我們公司來了一批紅色布料，做成近五萬件的美麗襯衫。無論從款式上還是布料上都比以前要好的多，我可以想穿哪件就穿哪件，但心裏再沒有了當時激動的感覺。那如水明淨的故事再一次淋濕了那顆久遠的心。朝顔長夕，拂歌塵散。無論歲月如何輾轉飛逝，隻願點墨成文，書寫深藏在心底芳香的故事，莫失莫忘那些曾經穿行在過往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