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背心

他和她，同鄉，同校，同班。他倆同時高考，同時落榜。

他暗戀着她，她也暗戀着他。

他說，嫁給我吧！

她臉紅了，像桃花。她說，你找俺爹提親去。

他去了。她爹說，想娶我女兒也中，得拿一萬塊聘金。

他爹死的早，他媽靠做裁縫供他上學。一萬塊，天文數字。

他對她說，等我一年！我一定掙夠一萬。

他要去南方。

在那個月光如洗的秋夜，她把一件棉背心塞給他。她說，這是俺自己縫的，你穿上它無論在那裏都會想着俺。

他心裏暖暖的，忍不住親了她。她像一隻溫順的貓。

一年後，他把一萬塊交到她爹手裏，又把一枚金燦燦的戒指戴到了她纖纖的玉指上。

他們很幸福，很甜蜜。

新婚過後，他又要去南方。

他說，跟我一塊去吧！

她說，你去吧！娘需要俺照顧。

他走的前一天晚上，她連夜又縫制一件棉背心。她說，穿着它就會想着俺，想着這個家。

他狠狠地在她鮮桃般的臉上親了一口，說，記着哩！于是有撲簌蔌的淚浸濕了桃花。

他把對她的愛和她對他的愛一并珍藏在心，不斷地化做無盡激情并升華成智慧。他要在南方打拼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好早日讓她和他的娘過上象樣的生活。

很快他由一名打工仔提升爲部門經理。在他和她的孩子出生的那天，屬于他自己的公司終于成立了。

他成功了！他成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她和他的娘接來享受都市生活。

他娘說，金窩銀窩離不開窮窩！我那也不想去。

她說，你放心去吧！娘有俺的。

他又走了！他走的時候又穿了一件她連夜縫制的棉背心。

他在南方打拼，她在家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娘和他們的兒子。十幾年如一日。

在那個朔風怒吼的冬夜他娘快不行了。他娘拉着她的手說，賢惠的兒媳呀！這麽多年多虧由你照顧。他娘又對他說，兒呀！我死後你一定要把她帶到你那裏去，讓俺的兒媳好好的享幾天清福！

他娘死了！死後他把她和他們的兒子帶到了南方。

現代化的都市生活在經過一段新奇之後便索然無味了！她開始把自己關在家裏相夫教子，沒事的時候就一針一線的爲他縫制棉背心。他哧地笑了，說，歇着吧！這裏不需要棉背心，你做的棉背心土得也不可能穿出去哦！

她意外的發現了幾乎一櫃子的棉背心。此時她才知道，她用心一針一線縫制的棉背心他根本沒有穿過。

她的心堵堵的，莫名的酸楚。

夜晚他看着睡熟的她，他吃驚的發現，還不到四十歲的她咋就如此瘦黃和蒼老。他頓時興趣索然。

像某些成功的男人一樣他有了蠢蠢的欲望。後來他沉迷與風月場所，沉迷于燈紅酒綠。他期盼着能夠尋覓一個令他心跳的“家外花”，構建一處溫馨浪漫的“家外家”。

終于一個嬌豔欲滴的玫瑰投入到他的懷抱。

他與玫瑰同時跌入瘋狂的欲望中。家，已成爲名存實亡的空殼。

他在他們一次狂熱後的暫時冷靜中間，他問，寶貝，你愛我什麽？玫瑰嬌嗲，你無法抗拒的魅力哦！你令人傾心的執著哦！你無以倫比的智慧哦……親愛的，你一切的一切，都讓我好好的刻骨銘心耶！

他很陶醉。

他陶醉的時候卻對她産生出隐隐的内疚。隻是這種内疚很短暫。他學會用錢來彌補自己對她的内疚。

她明顯的感覺出他對她地變化來。她什麽也沒說。她在等待着。

經快一年的苦苦等待，她絕望了。她聲音柔柔的，但态度異常堅決。她說，咱們離婚吧！

他吃驚了！他咋也想不到提出離婚的竟是懦弱的她。他說，什麽？誰讓你擁有金錢，擁有别墅，擁有現在的一切？

她說，這些都不是俺想要的。

他不同意離婚。

更令他吃驚的是，在他和她對壘的時候，他苦心經營的公司竟像汪洋大海中的一葉輕舟，弱不禁風。一夜間他的公司就駛到了破産的邊沿。

他做夢也沒想到，他摯寵摯愛的嬌豔玫瑰，那個愛他一切一切的嬌豔玫瑰在無情地棄他而去時，甩下了一句讓他吐血的話：除了你的臭錢，其實你一文不值！

此時，他想到了她。但她卻不知了去向。

他徹底的崩潰了！他醉生夢死于燈紅酒綠中，他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遊弋在這座都市的每個角落。終于在那個華燈迷幻的喧嚣大街上，他被一輛疾駛的汽車撞出一個很優美的弧線。

他睜開眼的時候，他首先看到了那張熟悉但已經蒼老的臉。現在這張臉上正挂滿着淚水和焦慮。他艱難地伸出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自己卻淚流滿面。他說，對不起，我不但不珍惜你對我的愛，反而我還不停地傷害你。我真的該死。

她捂住了他的嘴。她說，你不能死！發生這麽多事，你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他哽咽着，原諒我吧！我還想穿你給我縫制的棉背心！

她點點頭，說，俺查過了，還有十八件，夠你穿些年了！俺想俺的手藝這輩子也不會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