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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一位少女

发布时间:2009-12-15 19:49:11

分类:情感日志发布者:蔑视

記憶中的一位少女,姓張,長相很不錯,性格以文靜爲主,某些場合也極活潑。她住城南一帶的老式市民區——因而某一段時間和我是鄰居。

我們在一個中學讀書,我比她高一個年級。上學和放學我們常在同一條街道相遇,卻不說話,都知道有對方這麽個人,都不敢擡頭看對方眼睛。一般情況下她比我早出發幾分鍾,背紅色雙肩背書包,披肩長發,從布滿小百貨店、水果攤檔的人行道上穿過很精神。我步子快,沒走多遠就快趕上她了,她若走街的左邊,我則改走右邊。我爲什麽要這樣做,自己不知道。反正她也不知道。

這位姓張的女孩升上高中後,模樣出落得更漂亮了。其實她并沒怎麽打扮,她是個好學生,心思都用在功課上,但一出現在校園裏還是吸引好多目光。

有一天晚上,她那身材粗壯的父親表情嚴肅地領着她來我家,通過我父母找我,一進門就用豪爽的大嗓門說:“我要請你兒子幫個忙。”原來,常有些都鄰近學校的小痞子給她寫情書,約她放學後在校門口或某公園會面,有的甚至在路上攔截她,要和她交朋友。她父親每天很忙,無法接送她,就托付我:“既然你們同一個學校,上學和放學就搭個伴一起走吧。”我連說:“可以可以”。她這時才從父親高大的身影後面擡起低垂的眼睛,客氣地沖我笑一下。

第二天一早,她準時敲我家的門。我讓她進屋坐一下,等我收拾好書包。她不進,說就在院子裏站着。我剛出門,她就遞過一把彩色玻璃紙包的水果糖,說是她媽媽星期天來看她時捎的。我剝了一顆含在嘴裏,甜絲絲的,不知爲什麽心忽然變得很軟。以前我們從沒說過話,我以爲她是冷傲的,一轉眼之間仿佛就變成很熟悉的朋友。

吃第三顆糖時我才想起,從來沒見過她媽媽,我隻對她那個嚴厲的父親有印象。我脫口而出:“我怎麽沒見過你媽媽。”她遲疑好半天,才回答:“我爸爸媽媽五年前就離婚了。”然後我們就不再說話,保持着一隻手臂長的距離走路,我左顧右盼,百無聊賴地數過往的車輛,她低垂着眼簾,盯自己的鞋面——那是一雙紅白花格的布鞋。

我的記憶中,确曾有過這麽一位少女,紮着整齊的辮子,稚氣的鵝蛋臉,眼睛清亮——令再虛僞的人也無法面對它撒謊。她背着洗得幹幹淨淨的紅書包走在我的右邊,我仿佛一伸手就能夠得着她,然而我們中間,永遠保持着一隻手臂長短的距離——足夠面目模糊的歲月側着身子穿過。她喜歡邊走路邊用指尖搖一圈鑰匙串,今天夜裏,我耳畔又響起那金屬碰撞的清脆響聲。她氣質中有一種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憂郁。水霧般彌漫了我。那時我也才18歲,卻深深爲她身上那種罕見而高貴的憂郁所感染,我想假如有某種厄運伴随刺耳的刹車聲向她襲來,我也會用胸膛護住她的。

這麽些年來,我漂泊四方,卻再也沒有感受過那種出自少年血性的膽量——和這個世界上許多男人一樣,我無法改變一天天變得世俗與文弱的規律。即使我身邊更換過再多濃妝豔抹的舞伴也沒再體驗過與她并肩行走所呼吸到的帶有樹脂與松針氣息的少女的本質魅力。

有将近兩年時間我們幾乎每天都同路,卻并沒作過太多的交談。我們還都處于在異性夥伴面前不善于尋找話題的年齡。有一天放學,她做值日做得特别晚,在校園裏等她的時候,我便拿出口琴來吹,口琴在當時早已經有些落伍了,所以雖然我熱愛這種樂器,但因爲怕人說笑 ,也隻是在沒人的黃昏才敢盡情的吹奏。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發現她已經坐在我的身後,側着腦袋看我,微笑着。她看看周圍沒有人,便以出奇的活潑小聲對我說:“我唱支歌給你聽吧。”她唱得很動聽。

那段時間我們的眼前隻有藍天,隻有雲層下低掠的鳥群,隻有燦爛的夕陽。

我爲她打過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架。長大後我越來越文明禮貌,想打架都沒地方打了。那是一個行人稀少的黃昏,我們剛出校門,就被幾位跨坐在自行車上的外校留級生擋住去路,他們用車輪隔開我和她,帶頭的那個歪戴鴨舌帽的高個子催我走開:“沒你什麽事了。我要跟她說幾句話。”我并不是個勇敢的男孩,我甚至有點害怕,但固執地站在原地不動。拳頭便向我飛來了,我那不争氣的鼻子便流血了,她驚叫着去喊守門的校工。我迫切地想尋找一件武器,便退到牆腳拾起一塊半截磚,沖回來的時候,那幾輛自行車一溜煙地跑了。她和喊來的校工扶住我,她掏出繡花手帕爲我擦血。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真狼狽,覺得世界上最尴尬的

事就是在自己喜歡的姑娘面前挨打了。爲了顯示帶有虛榮心性質的勇敢,我惡狠狠地把手提的磚頭砸在樹上。

回到家,她一定要打水給我洗臉。我脾氣挺大,像大丈夫一樣粗聲粗氣把她趕走了。她的臉上寫滿歉意,眼淚都快出來了。我獨自洗完臉,又洗她那條繡花手帕,實在洗不幹淨,也就打消了明天還給她的念頭。

從第二天開始,我書包的夾層便多了把老虎鉗子。沒敢讓她知道,我渴望能再有一次機會,挽回那天在她面前受損傷的尊嚴。可再沒有什麽小痞子來攔我們的路——倒不是因爲我陪她同路,而是他們多少也知道她有個挺厲害的父親。直到今天我還爲此感到小小的遺憾。

半年以後,她那在武漢的母親便接她去外地了,臨轉學前她在小紙片上給我留了個通信地址:“你有空可要給我寫信喲。”我也莊嚴地答應:“會寫的,會寫的。”然而一星期後我就把那小紙條抛進風中了,說不清爲什麽,我心裏挺難過的。那時候,作爲一個少年的我就有強烈的預感:我估計再也見不到她了。

十多年過去,我更換了好幾個生存的城市,事實證明我那時的預感非常正确。

我又習慣了一個人走那條電影布景似的老街道。我又習慣了一個人吹口哨、想心事。我重新習慣了少年維特式的孤獨。我甚至很簡單地忘掉她——就像從不有過那兩年和一位少女結伴同路的時光。

记忆中一位少女,姓张,长相很不错,性格以文静为主,某些场合也极活泼。她住城南一带的老式市民区——因而某一段时间和我是邻居。

我们在一个中学读书,我比她高一个年级上学和放学我们常在同一条街道相遇,却不说话,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都不敢抬头看对方眼睛。一般情况下她比我早出发几分钟,背红色双肩背书包,披肩长发,从布满小百货店、水果摊档的人行道上穿过很精神。我步子快,没走多远就快赶上她了,她若走街的左边,我则改走右边。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不知道。反正她也不知道。

这位姓张的女孩升上高中后,模样出落得更漂亮了。其实她并没怎么打扮,她是个好学生,心思都用在功课上,但一出现在校园里还是吸引好多目光。

有一天晚上,她那身材粗壮的父亲表情严肃地领着她来我家,通过父母找我,一进门就用豪爽的大嗓门说:“我要请你儿子帮个忙。”原来,常有些都邻近学校的小痞子给她写情书,约她放学后在校门口或某公园会面,有的甚至在路上拦截她,要和她交朋友。她父亲每天很忙,无法接送她,就托付我:“既然你们同一个学校,上学和放学就搭个伴一起走吧。”我连说:“可以可以”。她这时才从父亲高大的身影后面抬起低垂的眼睛,客气地冲我笑一下。

第二天一早,她准时敲我家的门。我让她进屋坐一下,等我收拾好书包。她不进,说就在院子里站着。我刚出门,她就递过一把彩色玻璃纸包的水果糖,说是她妈妈星期天来看她时捎的。我剥了一颗含在嘴里,甜丝丝的,不知为什么心忽然变得很软。以前我们从没说过话,我以为她是冷傲的,一转眼之间仿佛就变成很熟悉的朋友。

吃第三颗糖时我才想起,从来没见过她妈妈,我只对她那个严厉的父亲有印象。我脱口而出:“我怎么没见过你妈妈。”她迟疑好半天,才回答:“我爸爸妈妈五年前就离婚了。”然后我们就不再说话,保持着一只手臂长的距离走路,我左顾右盼,百无聊赖地数过往的车辆,她低垂着眼帘,盯自己的鞋面——那是一双红白花格的布鞋。

我的记忆中,确曾有过这么一位少女,扎着整齐的辫子,稚气的鹅蛋脸,眼睛清亮——令再虚伪的人也无法面对它撒谎。她背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红书包走在我的右边,我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她,然而我们中间,永远保持着一只手臂长短的距离——足够面目模糊的岁月侧着身子穿过。她喜欢边走路边用指尖摇一圈钥匙串,今天夜里,我耳畔又响起那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她气质中有一种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忧郁。水雾般弥漫了我。那时我也才18岁,却深深为她身上那种罕见而高贵的忧郁所感染,我想假如有某种厄运伴随刺耳的刹车声向她袭来,我也会用胸膛护住她的

这么些年来,我漂泊四方,却再也没有感受过那种出自少年血性的胆量——和这个世界上许多男人一样,我无法改变一天天变得世俗与文弱的规律。即使我身边更换过再多浓妆艳抹的舞伴也没再体验过与她并肩行走所呼吸到的带有树脂与松针气息的少女的本质魅力。

有将近两年时间我们几乎每天都同路,却并没作过太多的交谈。我们还都处于异性伙伴面前不善于寻找话题的年龄。有一天放学,她做值日做得特别晚,在校园里等她的时候,我便拿出口琴来吹,口琴在当时早已经有些落伍了,所以虽然热爱这种乐器,但因为怕人说笑 ,也只是在没人的黄昏才敢尽情的吹奏。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发现她已经坐在我的身后,侧着脑袋看我,微笑着。她看看周围没有人,便以出奇的活泼小声对我说:“我唱支歌给你听吧。”她唱得很动听。

那段时间我们的眼前只有蓝天,只有云层下低掠的鸟群,只有灿烂的夕阳。

我为她打过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架。长大后我越来越文明礼貌,想打架都没地方打了。那是一个行人稀少的黄昏,我们刚出校门,就被几位跨坐在自行车上的外校留级生挡住去路,他们用车轮隔开我和她,带头的那个歪戴鸭舌帽的高个子催我走开:“没你什么事了。我要跟她说几句话。”我并不是个勇敢的男孩,我甚至有点害怕,但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拳头便向我飞来了,我那不争气的鼻子便流血了,她惊叫着去喊守门的校工。我迫切地想寻找一件武器,便退到墙脚拾起一块半截砖,冲回来的时候,那几辆自行车一溜烟地跑了。她和喊来的校工扶住我,她掏出绣花手帕为我擦血。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狼狈,觉得世界上最尴尬的

事就是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挨打了。为了显示带有虚荣心性质的勇敢,我恶狠狠地把手提的砖头砸在树上。

回到家,她一定要打水给我洗脸。我脾气挺大,像大丈夫一样粗声粗气把她赶走了。她的脸上写满歉意,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独自洗完脸,又洗她那条绣花手帕,实在洗不干净,也就打消了明天还给她的念头。

从第二天开始,我书包的夹层便多了老虎钳子。没敢让她知道,我渴望能再有一次机会挽回那天在她面前受损伤的尊严。可再没有什么小痞子来拦我们的路——倒不是因为我陪她同路,而是他们多少也知道她有个挺厉害的父亲。直到今天我还为此感到小小的遗憾。

半年以后,她那在武汉的母亲便接她去外地了,临转学前她在小纸片上给我留了个通信地址:“你有空可要给我写信哟。”我也庄严地答应:“会写的,会写的。”然而一星期后我就把那小纸条抛进风中了,说不清为什么,我心里挺难过的。那时候,作为一个少年的我就有强烈的预感:我估计再也见不到她了。

十多年过去,我更换了好几个生存的城市,事实证明我那时的预感非常正确。

我又习惯了一个人走那条电影布景似的老街道。我又习惯了一个人吹口哨、想心事。我重新习惯了少年维特式的孤独。我甚至很简单地忘掉她——就像从不有过那两年和一位少女结伴同路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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