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乐章（组诗）

序 曲

從阿爾泰山口吹過的風

越過古烽燧揚起了煙塵

彌散成閃爍的繁星

裝點着流淌的銀河

嘟達爾彈奏了一個晚上

斑斑駁駁搖曳在月光下的胡楊林

迷離成跳舞的少女

伊梨河抛灑起多情的夢

似乎在訴說維吾爾族女孩兒初戀的柔情

遠處是靜霭的茫茫天山

往事都晶瑩成了永恒

雖是冰雕

記憶依舊粉紅

幾千年呼嘯的大漠風啊

帶走的是青澀的思念

留下了矜持

留下了绯紅和羞澀

蓦然看天

白雲霓裳起激越的鼓點兒

和風彙成恢弘的交響

牧羊女的裙擺旋起來

旋起春風

律動青春如火般燃燒的激情

喚醒大草原

春雨淅瀝瀝拉開戈壁大沙漠厚重的帷幕......

.

駝 鈴

古堡映着血色的夕陽

那麽紅

還記得昨夜那場厮殺吧？

古麗是我的女人

她是我用兩石糧食換來的

盡管她才十五歲

人們都說我是土匪

包括她那個被人搶走老婆的狗日的爹

我是嗎，啊？

我隻不過殺過幾個作孽的毛子

人們都不跟我說話

我得瘧疾打擺子蜷在牆角兒

人們還指點着咒罵我

那天呀

要不是古麗弄來草藥

我早死了

所以我發誓

我要當土匪

我要一輩子護着她

後來我拉駱駝成了頭兒

整天奔波在沙漠裏

古麗這娘門兒

她娘的憋不住趁我不在家偷了漢子

操他娘的我算倒了八輩子黴

兄弟們都勸我宰了她

可是

多少個夜裏透過窗格子

看着月亮照着她秀美的臉

娘的

我不争氣的手一次又一次扔掉刀子

蹲在地上流眼淚

唉

不說了

人家都說

[!--empirenews.page--]

說土匪沒有好下場

權當是報應吧

再後來古麗給我生了個兒子

像不像我也弄球不明白

我還當着人們說的土匪

照舊拉我的駝隊

過日子

昨天夜裏不知道從哪兒來了成群的毛子

啥也不說就開槍打死我幾個兄弟

王八蛋欺負到門上了

拼了，兄弟們

家窮可也是咱的家呀

……

自然後來我的兄弟全死光了

我也沒了一條腿

毛子還要搶我的女人

就在他們拖她上駱駝的時候

古麗笑着跟我說

“土匪哥,快開槍打死我呀

我想永遠做你的女人……”

就這樣我的兒子沒了娘

他娘的死是他爹開的槍

我的駝隊隻剩下兩個人了

爺兒倆時常拉着駱駝走在夕陽裏

聽單調的駝鈴叮當

叮當……

.

飄 雪 的 昆 侖

沒有眼淚

沒有哀悼曲的陪伴

甚至連一個爲你抛灑冥錢送行的人都沒有

你魂魄就匆匆去了

羊羔兒默默啃着青草

隻是氈房裏再不會冒出熟悉的炊煙

冬不拉怎麽就那麽單調

阿肯節裏再聽不見我的歌聲

潮汐澎湃着尼羅河

三年了

我每天夜裏一個人望着月亮

直到眼淚模糊住雙眼

有人告訴我

說在昆侖山腳下看見過你

說你的頭發還那麽長

當天

我賣掉咱們所有的牲口

把家比照着原樣兒搬來了

就這麽盼啊

盼啊

我這個草原裏出色的歌手

隻在刮風的夜裏彈彈你愛聽的《瑪依拉》

說說咱草原裏的《江格爾》、《瑪納斯》和《格薩爾》......

酒多少年前我就不喝了

要不是那該死的東西

那天你也不會走

至少我還能

[!--empirenews.page--]

最後送送你

現在我老成了駝子

牙都掉光了

我也總算明白了

說見到你的人是在騙我

騙就騙吧

雖然我心酸可也高興

想想終歸是陪伴你這麽多年

昆侖山天天爲你下雪

冰山快跟咱們的氈包兒連上了

你聽

風裹着雪好大啊

.........

.

陽 關 曲

那個早晨

西去的人淋着細雨出發了

油紙傘的竹架上還挂着幾瓣兒丁香

昨夜厮守的紗窗前

雨珠兒依舊在碩大的芭蕉葉兒上随風搖蕩

庭院裏靜靜的梧桐樹啊

隻能成爲月下記憶的剪影

原想在最後的瞬間吻吻你

馬蹄聲成了我夢的斷章

古道悠悠天蒼蒼

掬一捧黃沙撒向天空

鷹鹫的影子就投射在不遠處的山上

陽關

狗屁的陽關

分明就是陰關、鬼門關

看不見老友也就算了

人在一起呆長了反而會生疏

離開其實也算是另一種溶入

我的馬蹄敲擊的是我自己的胸膛

不是對你的騷擾

從古到今

男兒的夢總是從故鄉到異鄉

月牙兒

照着流淌的疏勒河

長城垛口綿延成無盡的思念

野狼總愛躲在梭梭林中

不時沖着頭頂劃過的流星嘯叫幾聲

心頭湧出一絲怅惘

我蓦然有了想家的感覺

想那個下雨的早晨

想油紙傘上挂着的幾瓣丁香

後悔沒有吻吻你......

.

給 你 留 扇 窗

去年的巢已經狼籍不堪

你帶走的恰恰是我的惆怅

最怕在黃葉滿地的時候看天空

我不敢看你的身影

長滿蘆葦的小河啊

當它幹涸時把它最後那滴水流到我心裏

我心裏能長出綠洲嗎

這兒有雲

有沙漠

有人

還有？

你笑我懦

弱

笑我不敢遷徙

是啊

我沒有你搏擊萬裏的勇氣

你可以左翼托起群山

右翼背負大漠

把思念留給來年

而我呢

茹毛飲血守着祖先的墳茔

看月落日升

我不得不敬佩你

你遷徙的路上落掉過伴侶、雛兒吧

夜裏你怕不怕伏擊的狼群？

你的信念是你的航标

迎着朝霞

越過一重又一重關山

我的窗棂已經吹進來蘆草枯黃的氣息

月亮被山冷冷擋了回去

象是在夢裏

又不象在夢裏

我聽到一聲雁鳴

我知道你要和我告别了

你要我留扇窗子給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