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7-25 07:00:48
譯文正午的柳蔭直直地落下,霧霭中,絲絲柳枝随風擺動。在古老的隋堤上,曾經多少次看見柳絮飛舞,把匆匆離去的人相送。每次都登上高台向故鄉瞭望,杭州遠隔山水一重又一重。旅居京城使我厭倦,可有誰知道我心中的隐痛?在這十裏長亭的路上,我折下的柳條有上千枝,可總是年複一年地把他人相送。我趁着閑暇到了郊外,本來是爲了尋找舊日的行蹤,不料又逢上筵席給朋友餞行。華燈照耀,我舉起了酒杯,哀怨的音樂在空中飄動。驿站旁的梨花已經盛開,提醒我寒食節就要到了,人們将把榆柳的薪火取用。我滿懷愁緒看着船像箭一樣離開,梢公的竹篙插進溫暖的水波,頻頻地朝前撐動。等船上的客人回頭相看,驿站遠遠地抛在後面,端的離開了讓人愁煩的京城。他想要再看一眼天北的我喲,卻發現已經是一片蒙胧。我孤零零地十分凄慘,堆積的愁恨有千萬重。送别的河岸迂回曲折,渡口的土堡一片寂靜。春色一天天濃了,斜陽挂在半空。我不禁想起那次攜手,在水榭遊玩,月光溶溶。我們一起在露珠盈盈的橋頭,聽人吹笛到曲終……唉,回憶往事,如同是一場大夢。我暗中不斷垂淚,難以排遣的是那永遠的隐痛。
注釋直:柳陰連成一條直線。煙:薄霧。弄:飄拂。隋堤:汴河之堤,隋炀帝時所修。飄綿:指柳絮随風飄揚。行色:行爲出發時情狀。京華:京師。長亭:路旁供行人休息或送别的亭子。柔條:柳枝。古人有折柳贈别之習。舊蹤迹:過去的情狀。趁:逐,追随。哀弦:哀怨的樂聲。離席:送别的筵席。寒食:清明前一天爲寒食。榆火:朝廷于清明節取榆、柳之火以賜百官。迢遞:遙遠。驿:驿站。望人:送行人。凄恻:悲傷。漸:正當。别浦:水流分支的地方。津堠:碼頭上守望的地方。津:渡口。堠:哨所。岑寂:空寂靜谧。冉冉:慢慢移動的樣子。念:想到。月榭:月光下的樓台。露橋:布滿露珠的橋梁。
自從清代周濟《宋四家詞選》說這首詞是“客中送客”以來,注家多采其說,認爲是一首送别詞。胡雲翼先生《宋詞選》更進而認爲是“借送别來表達自己‘京華倦客’的抑郁心情。”把它解釋爲送别詞固然不是講不通,但畢竟不算十分貼切。其實這首詞是周邦彥寫自己離開京華時的心情。此時他已倦遊京華,卻還留戀着那裏的情人,回想和她來往的舊事,戀戀不舍地乘船離去。宋張端義《貴耳集》說周邦彥和名妓李師師相好,得罪了宋徽宗,被押出都門。李師師置酒送别時,周邦彥寫了這首詞。王國維在《清真先生遺事》中已辨明其妄。但是這個傳說至少可以說明,在宋代,人們是把它理解爲周邦彥離開京華時所作。那段風流故事當然不可信,但這樣的理解恐怕是不差的。
這首詞的題目是“柳”,内容卻不是詠柳,而是傷别。古代有折柳送别的習俗,所以詩詞裏常用柳來渲染别情。隋無名氏的《送别》:“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便是人們熟悉的一個例子。周邦彥這首詞也是這樣,它一上來就寫柳陰、寫柳絲、寫柳絮、寫柳條,先将離愁别緒借着柳樹渲染了一番。
“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這個“直”字不妨從兩方面體會。時當正午,日懸中天,柳樹的陰影不偏不倚直鋪在地上,此其一。長堤之上,柳樹成行,柳陰沿長堤伸展開來,劃出一道直線,此其二。“柳陰直”三字有一種類似繪畫中透視的效果。“煙裏絲絲弄碧”轉而寫柳絲。新生的柳枝細長柔嫩,像絲一樣。它們仿佛也知道自己碧色可人,就故意飄拂着以顯示自己的美。柳絲的碧色透過春天的煙霭看去,更有一種朦胧的美。
以上寫的是自己這次離開京華時在隋堤上所見的柳色。但這樣的柳色已不止見了一次,那是爲别人送行時看到的:“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隋堤,指汴京附近汴河的堤,因爲汴河是隋朝開的,所以稱隋堤。“行色”,行人出發前的景象。誰送行色呢?柳。怎樣送行色呢?“拂水飄綿。”這四個字錘煉得十分精工,生動地摹畫出柳樹依依惜别的情态。那時詞人登上高堤眺望故鄉,别人的回歸觸動了自己的鄉情。這個厭倦了京華生活的客子的怅惘與憂愁有誰能理解呢:“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隋堤柳隻管向行人拂水飄綿表示惜别之情,并沒有顧到送行的京華倦客。其實,那欲歸不得的倦客,他的心情才更悲凄呢!
接着,詞人撇開自己,将思緒又引回到柳樹上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古時驿路上十裏一長亭,五裏一短亭。亭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也是送别的地方。詞人設想,在長亭路上,年複一年,送别時折斷的柳條恐怕要超過千尺了。這幾句表面看來是愛惜柳樹,而深層的涵義卻是感歎人間離别的頻繁。情深意摯,耐人尋味。
上片借隋堤柳烘托了離别的氣氛,中片便抒寫自己的别情。“閑尋舊蹤迹”這一句讀時容易忽略。那“尋”字,并不是在隋堤上走來走去地尋找。“蹤迹”,也不是自己到過的地方。“尋”是尋思、追憶、回想的意思。“蹤迹”指往事而言。“閑尋舊蹤迹”,就是追憶往事的意思。爲什麽說“閑”呢?當船将開未開之際,詞人忙着和人告别,不得閑靜。這時船已啓程,周圍靜了下來,自己的心也閑下來了,就很自然地要回憶京華的往事。這就是“閑尋”二字的意味。現代人也會有類似的經驗,親友到月台上送别,火車開動之前免不了有一番激動和熱鬧。等車開動以後,坐在車上靜下心來,便去回想親友的音容乃至别前的一些生活細節。這就是“閑尋舊蹤迹”。那麽,此時周邦彥想起了什麽呢?“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有的注釋說這是寫眼前的送别,恐不妥。眼前如是“燈照離席”,已到夜晚,後面又說“斜陽冉冉”,時間如何接得上?所以這應是船開以後尋思舊事。在寒食節前的一個晚上,情人爲他送别。在送别的宴席上燈燭閃爍,伴着哀傷的樂曲飲酒。此情此景真是難以忘懷啊!這裏的“又”字告訴讀者,從那次的離别宴會以後詞人已不止一次地回憶,如今坐在船上又一次回想起那番情景。“梨花榆火催寒食”寫明那次餞别的時間,寒食節在清明前一天,舊時風俗,寒食這天禁火,節後另取新火。唐制,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賜近臣。“催寒食”的“催”字有歲月匆匆之感。歲月匆匆,别期已至了。
“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驿,望人在天北。”周濟《宋四家詞選》曰:“一愁字代行者設想。”他認定作者是送行的人,所以隻好作這樣曲折的解釋。但細細體會,這四句很有實感,不像設想之辭,應當是作者自己從船上回望岸邊的所見所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驿”,風順船疾,行人本應高興,詞裏卻用一“愁”字,這是因爲有人讓他留戀着。回頭望去,那人已若遠在天邊,隻見一個難辨的身影。“望人在天北”五字,包含着無限的怅惘與凄惋。
中片寫乍别之際,下片寫漸遠以後。這兩片的時間是連續的,感情卻又有波瀾。“凄恻,恨堆積!”“恨”在這裏是遺憾的意思。船行愈遠,遺憾愈重,一層一層堆積在心上難以排遣,也不想排遣。“漸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從詞開頭的“柳陰直”看來,啓程在中午,而這時已到傍晚。“漸”字也表明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不是剛剛分别時的情形了。這時望中之人早已不見,所見隻有沿途風光。大水有小口旁通叫浦,别浦也就是水流分支的地方,那裏水波回旋。“津堠”是渡口附近的守望所。因爲已是傍晚,所以渡口冷冷清清的,隻有守望所孤零零地立在那裏。景物與詞人的心情正相吻合。再加上斜陽冉冉西下,春色一望無邊,空闊的背景越發襯出自身的孤單。他不禁又想起往事:“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裏,淚暗滴。”月榭之中,露橋之上,度過的那些夜晚,都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宛如夢境似的,一一浮現在眼前。。想到這裏,不知不覺滴下了淚水。“暗滴”是背着人獨自滴淚,自己的心事和感情無法使旁人理解,也不願讓旁人知道,隻好暗息悲傷。
統觀全詞,萦回曲折,似淺實深,有吐不盡的心事流蕩其中。無論景語、情語,都很耐人尋味。
周邦彥(1056─1121)字美成,自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周早年「疏隽少檢,不爲州裏推重,而博涉百家之書」。元豐初,「遊太學,有俊聲」。神宗時擢爲試太學正。元四年(1089)出爲廬州(今安徽合肥)教授。紹聖四年(1097)還朝,任國子主簿。徽宗即位,改除校書郎,曆考功員外郎,衛尉宗正少卿兼議禮局檢讨。政和二年(1112),出知隆德府(今山西長治)。六年,自明州(今浙江甯波)任入秘書監,進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宣和二年(1120)移知處州(今浙江麗水),值方臘起義,道梗不赴。未幾罷官,提舉南京鴻慶宮,輾轉避居于錢塘、揚州、睦州(今浙江建德)。卒年六十六。《宋史》、《東都事略》與《鹹淳臨安志》均有傳。《宋史·藝文志》著錄其《清真居士集》十一卷,已佚。清人厲鹗《宋詩紀事》輯得其佚詩六首,今人羅忼烈又輯得古近體詩三十四首。周邦彥「負一代詞名」(張炎《詞源》卷下),其詞「渾厚和雅」(《詞源》),「缜密典麗」(劉肅《陳元龍集注〈片玉集〉序》,對後世影響較大。
译文正午的柳荫直直地落下,雾霭中,丝丝柳枝随风摆动。在古老的隋堤上,曾经多少次看见柳絮飞舞,把匆匆离去的人相送。每次都登上高台向故乡瞭望,杭州远隔山水一重又一重。旅居京城使我厌倦,可有谁知道我心中的隐痛?在这十里长亭的路上,我折下的柳条有上千枝,可总是年复一年地把他人相送。我趁着闲暇到了郊外,本来是为了寻找旧日的行踪,不料又逢上筵席给朋友饯行。华灯照耀,我举起了酒杯,哀怨的音乐在空中飘动。驿站旁的梨花已经盛开,提醒我寒食节就要到了,人们将把榆柳的薪火取用。我满怀愁绪看着船像箭一样离开,梢公的竹篙插进温暖的水波,频频地朝前撑动。等船上的客人回头相看,驿站远远地抛在后面,端的离开了让人愁烦的京城。他想要再看一眼天北的我哟,却发现已经是一片蒙胧。我孤零零地十分凄惨,堆积的愁恨有千万重。送别的河岸迂回曲折,渡口的土堡一片寂静。春色一天天浓了,斜阳挂在半空。我不禁想起那次携手,在水榭游玩,月光溶溶。我们一起在露珠盈盈的桥头,听人吹笛到曲终……唉,回忆往事,如同是一场大梦。我暗中不断垂泪,难以排遣的是那永远的隐痛。
注释直:柳阴连成一条直线。烟:薄雾。弄:飘拂。隋堤:汴河之堤,隋炀帝时所修。飘绵:指柳絮随风飘扬。行色:行为出发时情状。京华:京师。长亭:路旁供行人休息或送别的亭子。柔条:柳枝。古人有折柳赠别之习。旧踪迹:过去的情状。趁:逐,追随。哀弦:哀怨的乐声。离席:送别的筵席。寒食:清明前一天为寒食。榆火:朝廷于清明节取榆、柳之火以赐百官。迢递:遥远。驿:驿站。望人:送行人。凄恻:悲伤。渐:正当。别浦:水流分支的地方。津堠:码头上守望的地方。津:渡口。堠:哨所。岑寂:空寂静谧。冉冉:慢慢移动的样子。念:想到。月榭:月光下的楼台。露桥:布满露珠的桥梁。
自从清代周济《宋四家词选》说这首词是“客中送客”以来,注家多采其说,认为是一首送别词。胡云翼先生《宋词选》更进而认为是“借送别来表达自己‘京华倦客’的抑郁心情。”把它解释为送别词固然不是讲不通,但毕竟不算十分贴切。其实这首词是周邦彦写自己离开京华时的心情。此时他已倦游京华,却还留恋着那里的情人,回想和她来往的旧事,恋恋不舍地乘船离去。宋张端义《贵耳集》说周邦彦和名妓李师师相好,得罪了宋徽宗,被押出都门。李师师置酒送别时,周邦彦写了这首词。王国维在《清真先生遗事》中已辨明其妄。但是这个传说至少可以说明,在宋代,人们是把它理解为周邦彦离开京华时所作。那段风流故事当然不可信,但这样的理解恐怕是不差的。
这首词的题目是“柳”,内容却不是咏柳,而是伤别。古代有折柳送别的习俗,所以诗词里常用柳来渲染别情。隋无名氏的《送别》:“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便是人们熟悉的一个例子。周邦彦这首词也是这样,它一上来就写柳阴、写柳丝、写柳絮、写柳条,先将离愁别绪借着柳树渲染了一番。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这个“直”字不妨从两方面体会。时当正午,日悬中天,柳树的阴影不偏不倚直铺在地上,此其一。长堤之上,柳树成行,柳阴沿长堤伸展开来,划出一道直线,此其二。“柳阴直”三字有一种类似绘画中透视的效果。“烟里丝丝弄碧”转而写柳丝。新生的柳枝细长柔嫩,像丝一样。它们仿佛也知道自己碧色可人,就故意飘拂着以显示自己的美。柳丝的碧色透过春天的烟霭看去,更有一种朦胧的美。
以上写的是自己这次离开京华时在隋堤上所见的柳色。但这样的柳色已不止见了一次,那是为别人送行时看到的:“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隋堤,指汴京附近汴河的堤,因为汴河是隋朝开的,所以称隋堤。“行色”,行人出发前的景象。谁送行色呢?柳。怎样送行色呢?“拂水飘绵。”这四个字锤炼得十分精工,生动地摹画出柳树依依惜别的情态。那时词人登上高堤眺望故乡,别人的回归触动了自己的乡情。这个厌倦了京华生活的客子的怅惘与忧愁有谁能理解呢:“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隋堤柳只管向行人拂水飘绵表示惜别之情,并没有顾到送行的京华倦客。其实,那欲归不得的倦客,他的心情才更悲凄呢!
接着,词人撇开自己,将思绪又引回到柳树上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古时驿路上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亭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也是送别的地方。词人设想,在长亭路上,年复一年,送别时折断的柳条恐怕要超过千尺了。这几句表面看来是爱惜柳树,而深层的涵义却是感叹人间离别的频繁。情深意挚,耐人寻味。
上片借隋堤柳烘托了离别的气氛,中片便抒写自己的别情。“闲寻旧踪迹”这一句读时容易忽略。那“寻”字,并不是在隋堤上走来走去地寻找。“踪迹”,也不是自己到过的地方。“寻”是寻思、追忆、回想的意思。“踪迹”指往事而言。“闲寻旧踪迹”,就是追忆往事的意思。为什么说“闲”呢?当船将开未开之际,词人忙着和人告别,不得闲静。这时船已启程,周围静了下来,自己的心也闲下来了,就很自然地要回忆京华的往事。这就是“闲寻”二字的意味。现代人也会有类似的经验,亲友到月台上送别,火车开动之前免不了有一番激动和热闹。等车开动以后,坐在车上静下心来,便去回想亲友的音容乃至别前的一些生活细节。这就是“闲寻旧踪迹”。那么,此时周邦彦想起了什么呢?“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有的注释说这是写眼前的送别,恐不妥。眼前如是“灯照离席”,已到夜晚,后面又说“斜阳冉冉”,时间如何接得上?所以这应是船开以后寻思旧事。在寒食节前的一个晚上,情人为他送别。在送别的宴席上灯烛闪烁,伴着哀伤的乐曲饮酒。此情此景真是难以忘怀啊!这里的“又”字告诉读者,从那次的离别宴会以后词人已不止一次地回忆,如今坐在船上又一次回想起那番情景。“梨花榆火催寒食”写明那次饯别的时间,寒食节在清明前一天,旧时风俗,寒食这天禁火,节后另取新火。唐制,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赐近臣。“催寒食”的“催”字有岁月匆匆之感。岁月匆匆,别期已至了。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周济《宋四家词选》曰:“一愁字代行者设想。”他认定作者是送行的人,所以只好作这样曲折的解释。但细细体会,这四句很有实感,不像设想之辞,应当是作者自己从船上回望岸边的所见所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风顺船疾,行人本应高兴,词里却用一“愁”字,这是因为有人让他留恋着。回头望去,那人已若远在天边,只见一个难辨的身影。“望人在天北”五字,包含着无限的怅惘与凄惋。
中片写乍别之际,下片写渐远以后。这两片的时间是连续的,感情却又有波澜。“凄恻,恨堆积!”“恨”在这里是遗憾的意思。船行愈远,遗憾愈重,一层一层堆积在心上难以排遣,也不想排遣。“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从词开头的“柳阴直”看来,启程在中午,而这时已到傍晚。“渐”字也表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是刚刚分别时的情形了。这时望中之人早已不见,所见只有沿途风光。大水有小口旁通叫浦,别浦也就是水流分支的地方,那里水波回旋。“津堠”是渡口附近的守望所。因为已是傍晚,所以渡口冷冷清清的,只有守望所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景物与词人的心情正相吻合。再加上斜阳冉冉西下,春色一望无边,空阔的背景越发衬出自身的孤单。他不禁又想起往事:“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月榭之中,露桥之上,度过的那些夜晚,都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宛如梦境似的,一一浮现在眼前。。想到这里,不知不觉滴下了泪水。“暗滴”是背着人独自滴泪,自己的心事和感情无法使旁人理解,也不愿让旁人知道,只好暗息悲伤。
统观全词,萦回曲折,似浅实深,有吐不尽的心事流荡其中。无论景语、情语,都很耐人寻味。
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自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周早年「疏隽少检,不为州里推重,而博涉百家之书」。元丰初,「游太学,有俊声」。神宗时擢为试太学正。元四年(1089)出为庐州(今安徽合肥)教授。绍圣四年(1097)还朝,任国子主簿。徽宗即位,改除校书郎,历考功员外郎,卫尉宗正少卿兼议礼局检讨。政和二年(1112),出知隆德府(今山西长治)。六年,自明州(今浙江宁波)任入秘书监,进徽猷阁待制,提举大晟府。宣和二年(1120)移知处州(今浙江丽水),值方腊起义,道梗不赴。未几罢官,提举南京鸿庆宫,辗转避居于钱塘、扬州、睦州(今浙江建德)。卒年六十六。《宋史》、《东都事略》与《咸淳临安志》均有传。《宋史·艺文志》著录其《清真居士集》十一卷,已佚。清人厉鹗《宋诗纪事》辑得其佚诗六首,今人罗忼烈又辑得古近体诗三十四首。周邦彦「负一代词名」(张炎《词源》卷下),其词「浑厚和雅」(《词源》),「缜密典丽」(刘肃《陈元龙集注〈片玉集〉序》,对后世影响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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