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都在大路上

不論人是由什麽元素組成的動物，也不論世界給予和剝奪過什麽，我們都會以人生的姿态，在彼此情感的接受中，共同地走在了生活的大路上。

記得，有好友打來電話，聽呼嘯風聲，問她在哪裏？電話裏她情緒激昂，音樂洪亮，顯得非常高興。她說，她正在看雪，用冰涼的雙手摁在了看昆侖山巅的冰雪上，留下了自己深深的手印。發生的這一切，可能就是多少年來留給她最美麗的一個冬天了。爲了能看雪看山，爲了能體驗出高度的力量，也爲了夢境裏時常出現的白雪世界，認識和相逢帶着冰天雪地的新疆，她已經走在通往目标的大路上了。她比我要勇敢的多。與重重顧慮和所謂的體面相比，起碼，她還有着真實的第一沖動，還能在一瞬間爲了夙願和沉寂的夢想，以本能的力量，大膽去選擇了這種頑強自虐的活法。

與她相比，我慚愧很多。很多年來，我一直懷有一個美麗的西藏之夢。就是這個帶着嚴重缺氧般的夢想，硬生生地藏在我的内心很多年，一直硌得人心痛不已。現實世界裏，我總是在忙，爲工作在忙，爲職業在忙，爲生計爲名利爲活得好一些的在忙，甚至也爲着愛情婚姻和繁衍後代還在忙。在忙碌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人生的夢想一次次地往後不斷地推延，然後，繼續地爲着那些不知所措的事情在忙，最終讓夢想成爲了一種生命的絕望。我的好朋友蔣秋林，就是一個具備大無畏精神的野外勇敢者。他可以放棄工作，連續幾年一個人馱着簡單行李、騎着摩托車，帶着飽滿的藍色心情，奔走在格爾木至拉薩、日喀則的道路上。在每一次停車休息的間歇裏，他都會打來長途電話，告訴我他又看到了什麽、感到了什麽。

始終不變的忙，一成不變的忙，變化莫測的忙。永遠都在忙碌的生活，越來越多地失去了人所獨有的心靈快樂，失去了完整把握自我的那副輕松感覺，越來越多地失去了對于未來的堅定信心，甚至越來越多地對于即将到來的蒼老，也開始抱有着無比驚恐的懼怕心悸。

其實，我們何心要抱着那麽多的無用之物，而心懷驚悚緊緊不松和放棄輕身的感受？明天是什麽樣，明天又能帶給你什麽，這一切你知道嗎？你以爲被緊緊抓住了的物質，被占有了的财富，就真能有助你所選擇的生活，有助于幸福的質量會提高嗎？

盡管，我們對未來充滿着不安全的感受，對生命的衰老充滿無奈恐懼，對生活的把握毫無信心。可是，縱使做出無數的安排，把事情擺得平平展展，可是，你果真能把握得住自己的明天？衰老，正以猙獰的面目，率領着我們行進在奔向死亡的大路上。雖然，因爲恐懼而努力地滞緩着時間的速度，努力地享受着路上的陽光。然而，大路上富足的氧氣和路上親切的相逢，依然會對個體逸出的生命露出會心的微笑。

幾年前，在新疆北屯市這個軍墾小鎮的一個摩托車修理鋪裏，門前停着一輛裹蓋着帳蓬的三輪摩托車。這是一對來自内地的夫妻，年齡都在六十歲以上。他們自帶着簡易的行李和餐具，騎着這輛舊車，一路歡歌走遍了中國。他們學會了用傻瓜式相機和簡易的文字，在風塵仆仆的間隙裏，記錄了一路的所見所聞和感情的細瑣事情。生活原來都在大路上。唯有走在大路上的日子，才會成爲他們人生中一份最最美好的内容。唯有在路上的生活，他們的晚年才得以活出了一份真實的感受，這要比起他們的年輕歲月、追求成功事業的時代，在生活的質量上要活得更有意義。他們宿命似地決定了自己，腳，已在路上。

我們誰又不活在大路之上？細細睢一眼人生的大路上，在或寬或窄或直或彎之間，不管是富有者、貧困者，做官者、平頭百姓，健康者、殘疾者，甚至是名流女媛、毛頭小子，匆匆忙忙，左顧右盼，誰不是生活在大路上？所有的生命都是以平等的資格定型在路上，歸宿在路上。活在路上，這才是生命的最終結果。

我又一次泛起了一直留在心裏的那個西藏之夢。

是呀，我得讓自己盡快地開始行動，收拾行李，加足油箱。或一路狂奔或一路欣賞，在欣賞着路上的日子中，見到拉薩，見到布達拉宮，也見到拉薩街頭的人群和布達拉宮祈求者所共同擁有的太陽。

那一天的晨曦，一定光芒四射，充滿着神聖靈性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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