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出来的人生

多少年不見的一位小學同學，這次偶然遇見，真的吓了我一跳。他居然能夠以天下爲大任，成爲我們這個城市裏一位最大的建築開發商。就是我住的這套房子、這幢高樓，這片花園式的小區和物業管理，都是他的。

老同學多年不見面，有些不講究禮數。熱情之後，出于嫉妒之情，我就直截了當詢他，是不是當了别人的女婿？

因爲我呆在機關時間長了，許多一起工作的男人們，紛紛找路子，當了一個有背景靠山的人的女婿，一個個坐在了主席台上，開始做重要講話了，也就習慣了這樣的事業成功模式。我的言下之意，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哈哈，我是完全“凍”成功的，冰凍的凍。說完之話，他意味深長地向我調皮地眨了眨眼。

“凍”？突然之間，我明白了過來，我和他小時候的情形，事隔數十年又曆曆在目，浮現在眼前。

他是一個苦孩子，幾十年前，由于家裏有3位需要瞻養的老人，男孩子多、父母的收入又低，家庭生活的窘境，在我們那片老是排在第一位。春天、夏天和秋天，陽光明媚，溫暖如春，還好能湊和。可是，一到了冬天，幾個孩子就苦不堪言了。沒有過冬的棉衣服，隻能把單衣服往身上多套幾層，孩子們的腳下，也隻能多套一雙厚厚的手工羊毛襪子，然後穿上一雙單面的膠布鞋子，更不奢望能戴上一頂保暖的帽子。數九寒天裏，我們随時随地都能看到，他家的孩子們總是跺着腳、跳躍着以此取暖。許多人家往往也會送幾件棉衣，靠人接濟終究不是長久的事情，最終，還得依靠孩子們自己的活力來取暖保溫。

教室裏是他最好的去處。他總是第一個來上課，中午也很少回家，下午放學後，一直學習做作業，待在溫暖的教室裏要到很晚才回。我是新來學校的插班生，與當地的學生很少合群；他家很少被人看得起，很多孩子不和他玩，一個學期下來，我和他自然而然地成了要好朋友，那種孩子的友誼是很純潔很堅固的。

我看得出來，他學習非常非常地刻苦，是一個死學加苦學的孩子，但是，學習成績不是很好，在班裏隻是一般般。一年後，當我跟着父母調走了，對他的消息也就知道的少了。

他告訴我，他家裏的經濟狀況一直沒好轉過，于是，他始終都有一種即将被擠下懸崖峭壁的危機感，他家生火做飯才取暖，因此，他們兄弟幾個始終如一地蹦着跳着，久而久之養成了習慣，蹦出了好的彈跳力，跳出了一身的肌肉，也就鍛煉出一副應對苦難的健康身體。就是在不停的蹦跳之中，在害怕受凍的壓力下，他上了中學，上了高中，又背上背包，跟着家族的人們，走上了外出打工的行列。所受的文化教育、養成的好學精神、健康能幹的身體這三項原因幫助了他，使得他在很短的時間内，以明星般，成了所在建築工地上最優秀的小工、泥瓦工、大工、骨幹大工，直到當上部門經理。後來，在建築市場非常好的90年代末，他一直被一種無形的怕“凍”推動着，咬咬牙，一跺腳把好端端的飯碗砸了，帶着幾個骨幹從老板的包工隊裏脫離出來，成立了自己的建築公司，又經過十多年的努力，他終于有了今天的成功。

其實，我完全地委屈了他和他的成功。他取得的一切，正如他所說的：是蹦跳之間、壓力之下、緊迫之中，“凍”出來的成功。

當代的孩子多生活在錦衣玉食之中，很少有人能夠承受起生活的壓力，經曆過來自野外的風雨摧打；更遑論沒有棉衣、棉鞋和帽子的冬天。因而，注定沒有“凍”出來的人生，更不會有一個依靠蹦蹦跳跳，獲得取暖資格的人生。記得有份資料上介紹過，斯巴達克人是一個全民皆兵的民族，他們對剛出生的孩子都要經過擠壓、凍餓、器官體能和健康心理等特定的嚴格測試，如果合格了，就納入軍隊的育嬰中，成爲一名等待培養的士兵；如果不合格，就要立即終止嬰兒的生命。

我在想，如果沒有嚴格的測試和訓練，斯巴達人就無法建立起一支雄壯威武的軍隊，以空降式的勇猛的堅韌，橫掃天下大軍。同樣，沒有那種苦孩子們“凍”出來的緊迫感和壓力感，在溫水般的生活中，他們就會躺在溫暖的炕頭上，吸着香煙，聽着戲曲，一天一天，工作拿錢，娶妻生子，滿足現狀，根本不會有一份改變命運的強烈願望，更不會獲得他追求人生的成功。

人的苦難，是催生人奮鬥的力量。這個道理人人皆懂，可是一旦付之行動，就會有許多家長萎縮不行了。

當我們清醒地看看将來的艱難，想像着未來的激烈競争。你一定會覺得，讓孩子“凍”一“凍”，讓孩子“餓”一“餓”，甚至讓孩子“苦”一“苦”，“累”一“累”，其實，并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