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鹞占的故事

記得過去在師範上生物課的時候，老師曾給我們講了一個“鵲巢鸠占”的故事。今天上網一查，原來《詩經·召南·鵲巢》裏早有這樣的記載：“維鵲有巢，維鸠居之。”專家經過考證，說是“雀巢鸠占”。可是，童年時候，我卻有幸親眼目睹到真實的情況，原來其實是“雀巢鹞占”。我出生在永壽縣槐山腳下一個叫北村的小村子裏，村前臨着深不可測的溝渠，斑斑駁駁的土崖下，家家戶戶，院子挨着院子，土牆連着土牆，一個個煙熏火燎的老窯洞，前後錯落，深淺不一，窟窿眼睛似的，二十多戶人家蝸居穴處。溝邊邊、窯腦腦、院子裏，坡坡坎坎，到處長着桃、杏、梨、棗等各種雜果樹，以及中槐、洋槐、青桐等許多用材樹。一到夏天，樹木蓬蓬勃勃，團團簇簇，郁郁蔥蔥。村在林中，林在畫中，簡直如同仙境一般。一天，大約是初夏的時候。我和夥伴們在門前的土崖下挖柴胡，不經意間，發現崖壁上有個窟窿，旁邊有白色斑點的鳥糞。就索性猴子似的爬了上去。啊，原來是一隻碗口大小的鳥巢，中間放着幾枚鳥蛋，其中一枚和棗一般大小，其餘的像指甲蓋一樣大。大家喜出望外，歡呼起來。鄰居水平哥說：“不要動！這一定是火焰斑的窩。瞧！在那兒！”跟着他的手勢看去，在不遠處的酸棗樹上，有兩隻很漂亮的小鳥，羽毛華麗，雄鳥像一疙瘩火焰，雌鳥像灰綠色的寶石。它們邊叫邊警覺地飛了起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火焰斑”。其實，在坊間，早有“三斑一鹞，三虎一豹”的說法。按老人們的說法，這鹞是雀鹞子，是一種性格兇悍、專吃小鳥的猛禽。至于究竟是下三隻火焰斑裏面有一隻鹞子呢？還是三窩裏面有一隻鹞子呢？我實在搞不明白，問來問去，似乎誰也說不清楚。反正，不管怎樣，自從發現了那隻鳥窩，我和夥伴們幾乎是每天都要溜下土崖，小心翼翼爬上去看，弄得滿身的土。不久，小鳥終于孵出來了。個個全身精光，肉乎乎的，蜷縮起來，埋頭酣睡。兩隻親鳥從早到晚，整天忙忙碌碌，飛出去，飛回來，嘴裏總叼着菜青蟲、螞蚱、蟑螂之類蟲子。它們非常機靈，非常警覺。進窩喂食之前，總要巡視一下周圍的環境。确保沒有什麽動靜，才快速飛進窩裏。過了幾天，小鳥們都長出了羽毛，毛茸茸的，傻乎乎的，張着金黃的大嘴，吱吱吱地叫着，憨态可掬。其中，有一隻雛鳥，羽毛灰褐色，體形明顯比别的雛鳥要大。又過了幾天，我們驚奇地發現，窩裏隻剩下了那隻灰褐色的雛鳥，虎虎勢勢的，竟然長得比親鳥還要大得多。其他的小鳥都不見了。怎麽回事?它們到哪裏去了？這時，鄰居的水平哥說：“這就是雀鹞子，已經被它吃了。”我們幾個年齡小的孩子一下子被驚得睜大了眼睛，怎麽還有這事? 回家問起爺爺，他說是真的。這家夥是個惡物，起窩了，說不定還要吃掉老鳥的。我聽得有些害怕，仍然半信半疑。然而，有一天，我卻不幸看到了驚心動魄、極其慘烈的一幕。母鳥剛從窩裏飛出來，那家夥就冷森森地大叫着，撲噜噜追了上去，母鳥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它尖利的爪子抓住了。然後，就張開大嘴活活吞下去了。當時，夥伴們都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驚得說不出話來，似乎突然成了泥塑木雕。這一幕，到現在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昨日。多麽可憐的小鳥啊！風裏來，雨裏去，辛辛苦苦把自己的孩子養活大，竟然落得如此下場！看來，動物世界和人類社會多麽相似，總有一些強勢的家夥幹着極其缺德甚至蠻不講理的事情。這也許就是真正所謂的弱肉強食了吧。最後，我不得不相信他們的話。第二年，初夏時節。還是鄰居的水平哥，他從火焰斑的窩裏抓了一隻鹞子回來，養在鐵籠子裏，挂在窯院向陽的牆壁上。我和小夥伴們不止一次地仰頭看着它，它兇殘地吃着我們爲它搞來的麻雀幼雛。看着看着，也終于看清了鹞子的真面目。它，羽毛灰褐，嘴堅硬鈎曲，爪子銳利無比，渾身透着一股戾氣和霸氣，見了人，就抖動翅膀，盯着兇巴巴地尖叫。整個樣子看起來，非常像鷹，隻是體形比鷹小了許多而已。它的食量大得驚人，放進一片肉，三下五除二就消滅了。過了不久，就供不上了。沒有辦法，隻有打開籠子放生了。這是個非常真實的故事。寫到這裏，需要向大家澄清的是，“鵲巢鸠占”其實是“雀巢鹞占”。特别令我興奮的是，我還上網從雀形目鳥類的圖冊裏，經過反複仔細比對，終于找到了那個俗名叫“火焰斑”的小鳥——紅腹紅尾鸲。多麽可憐的小鳥啊！多麽無情無義的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