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最真

“初戀時不懂愛情”這句話流傳一時，被一些人奉爲經典，我就不太明白。爲什麽初戀不懂得愛情？爲什麽初戀就不叫愛情呢？

一

經過的人都知道，初戀是個啥滋味。初戀在我心裏，那是最純的愛，最真的情，最單一的男女歡娛，最原始的人性迸發。初戀，沒有權勢的摻雜，沒有金錢的利誘，沒有關系的牽扯，沒有門弟的光影，沒有利益的蓄謀；甚至，發生愛戀的那一刻，連相貌都會被抛到一邊!要論愛，這才是真愛；要說情，這才是純情。也對，這種愛情忘了白天夜的黑，忘了風雨侵衣夜的寒，甚至，忘了槍林彈雨血的慘。初戀很難保鮮，原因也在它的純真，也在它的與世界社會人生複雜的無法無縫對接。

但是要論人的愛情，沒有比初戀更讓人刻骨銘心的。無論你最後得到的是怎樣的愛情，怎樣的婚姻，怎樣的愛人，你的初戀都在你的心底裏印下不可磨滅的痕迹，留下難以再現的美妙。人世間什麽叫消魂？什麽叫愛戀？這些都隻能在初戀裏實現。除卻初戀，我覺得都不再值得讓人無限留念。

當然，從愛情婚姻的結局來看，初戀确實顯得幼稚淺顯。在那漫妙無邊的情感濫槲裏，忘卻天下人間大網裏的各種幹擾，顯然在投入真正的生活裏百般不适。說到底，愛情不能當飯吃，不能當衣穿，不能當房住。有一位小朋友感歎她當年目光裏的景緻：大四畢業，無數人抛棄了曾經的戀人膀上了大款或富二代官二代，所有的海誓山盟被扔得遠遠……是啊，沒有什麽比現實更有力量的，包換初戀的美好、愛情的甜蜜、青春的幻想等等，怎抵它“晚來風急？”

于是，初戀不得不退到心靈的角落裏，讓位于關于生活工作職位的關系、錢财、地位、家庭甚至父母是誰等等。金錢不是萬能的，金錢在戀愛婚姻裏一時之間會是萬能的。當然，等想起初戀的真情實感來，一切都成了過眼煙雲。

初戀不得不多以悲劇收場，這是符合世界萬物發展規律的：好花不長開，好景不長在。長開的花也有好的，但是最好最美的那一朵兒，卻再也無法出現，或者，你永遠不可能感受了。

二

如同初戀，剛剛懂事時，對世間所有事物所有人都抱有真情實感。在我的世界裏，天地風雲都是那麽良善，花草樹木都是那麽溫和，大人孩子都那麽親切，此人“性本善”之佐證。但稍微走幾步，經曆了意想不到的變故，就動搖了我關于世界天下人人真善的觀念。小學時候，經曆了一位老師組織學生批鬥老校長事件，看到一些學習不怎麽樣卻在老師策動下積極表現打校長的同學，初識的人裏邊不盡是善良，還有邪惡于愚昧、惡毒和蠻橫。之後還經曆過奶奶挨鬥、跟一群孩子呆頭呆腦地看“革命造反派”到處抄家，那些人扭曲了的嘴臉和與平時不同的聲調。初中朦盹中被“任命”爲班幹部，一個學期之後便被“罷免“，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年齡大些的同學秘密地串連，策動着選班長、當團員，我既不關心也不明白這是爲什麽。高中當團員，略略知道這是我們一些好同學們擡進去的，當然也有學習成績和早早起來打掃教室環境衛生的積極表現。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在社會上，你想獲得什麽，必須做出什麽，得有一個良好的人際圈子。一些事情不是自然發生的，而是有人謀劃制造的。自然，當時沒有這麽系統的認知，隻能說有點兒感覺罷了。

高中畢業有近一年的時間在縣水電局當農民工。幹的是城裏單位職工們不願意幹的最髒最累最苦的話，拿的是一天一元錢。其中個人一個月能得到10元，其他20元是交生産隊算工分的。當時并沒有意識我是在社會最底層，隻是覺得我們生來該幹苦力，城裏單位的工人天生是做輕松自在工作的人。跟着3個大人，每天天不亮就開始卸水泥、鋼筋、木材、變壓器、電線等等，有了空閑還得給局領導家幹活，給全局準備冬天燒烤的煤磚。還有其他一切單位裏工人不願幹沒人幹領導想起來的活。身處社會的最低層，看慣了别人的不屑與鄙視，在心裏種下了自卑的種子。這種子生長發芽于我今後工作生活的若幹年，耽誤了我也損害了我，在漫長的生命經曆裏我并不自知。

世界如此現實，并不是我生來就有準備的。

三

短短的近一年的打工生活讓我真實品嘗了人生的艱辛，當我走上“工人”之路的時候，我滿懷深情。“工人階級”，一個從小就崇拜的名字套到自己頭頂的時候，我以及我的父母弟妹們無不歡欣。

我以爲走進單位、走進部隊，會迎來一片藍天。

我以爲成爲工人階級的一分子，面對的生活、面對的人物、面對的工作應當最純真、最幹淨、最真摯、最無私。

我以純真幹淨真摯無私的目光看眼前的一切。師傅們、同事們、一起參加工作的舍友們，以及那些威嚴面孔裏的領導們。

在我工作的崗位上，我看到的首長們個個威武莊嚴，個個身經百戰，個個爲人楷模。他們身居高位但沒有一點架子，他們和藹可親，語言風趣。我以爲，所有領導都應當像他們那樣。

我的師傅們以身作則，也要求嚴格；任勞任怨，也争功诿過。一到年底，他們會爲得不得獎勵而明裏暗裏較勁。讓我領略了工人階級間的思想鬥争，知道人們笑臉下會有暗戰。

随着時間變化，我的認識随之全面些。我知道世間沒有真空地帶，我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之争。這利益或許微乎其微，但在一些人來看足以讓他锱珠必較。蠅頭毛利，遠遠超出本身價值的，是他的能耐與辦法，是他那兒都能兜得轉、吃得開的體現。

在這種争鬥面前，我隻有遠遠躲開。婚姻愛情也在這種時候跳将進來，這是人類生存與發展的戰鬥縮影，願意不願意都得應戰。這種戰鬥注定不再單純，物質的人情的關系的世俗的都得撓擾進來。

幸而，我遇到了世上最好的領導。誰要說這個世界上“天下烏鴉一般黑”，我是不同意的。在一些地方，在一些年代，好領導還是好領導，好人還是好人。雖然好領導無法改變世界，好人不能變化整個風氣，但這些人給世界帶來的光明與希望，堪比陽光雨露，讓人心裏長出善良的禾苗來。

四

至今，我還懷念我的初戀，我還懷念我最初對人生世界的看法，我還在面對每個新面孔的時候用善良用真實對待他。直到有人用惡毒或卑劣撕裂了原本美好的形象。然而，我不會因爲誰的無恥而認爲世界無恥，就像我不會因爲日本右翼不斷鼓噪侵略不忘戰争而認爲日本人民都是軍國主義一樣。我永遠相信陽光會升起來，人的本來裏是有善良真誠的。

至今，我依然珍視我剛剛看到世界時的目光，懷念剛剛看到天地時的純潔幹淨。知道往事不可追，但又不能自己地懷念當年的人與事。在對世界人生有了一些體驗之後就知道，社會人生的差别、人世間的不同、對一樣事物的多種看法、以及在名利面前的不同态度，都是組成這世界不可或缺的成分。物質有多種元素合成，世界有多種物種組成，人有多種看法多種表現不也是合理正常的麽？走進社會生活裏的各種不适隻怪自己初始的目光太單純、認識太淺顯，懷抱的願望太天真。

我總遺憾，世上再也找不到初戀的感覺，找不到第一眼的美好。“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畫悲扇。”當年那人早已成爲别人的新娘，當初看到的世界早已過去若幹年，當初的師傅們同事們早已四散東西，當初給我愛與真善美的那些人們中有一些早已離開人間，唯有我的憶念與日俱增。

是的，到了用初戀的感覺面對世界人生的時候了。把自己感受過的美好當做标準，給人以美好；把好人給過我的愛傳遞給别人，有生之年多做些好事實事，讓自己的心靈得到修煉。

滄海桑田，也改變不了心中最初最美的感覺。歲月無情，初戀有愛，就是身形老去，也難忘曾經得到過的愛戀、曾經付出過的情感。

初戀是人生裏隻有一次的唯一美好。如果人生永遠停留在那個年月，生活永遠沒有名利物質的摻和，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