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路上，有什么……

"該死！竟敢罵我!"

"竟敢罵我不是男人！男人的手是用來賺錢的，用來養家糊口的，男人的概念豈是按幾個上下左右就能表達的！"他在鍵盤上憤憤地敲打着。

天色越來越暗了，直到已經黑了，他推開了貼着兩個大紅字“網吧”的門，雖然空氣很渾濁，但他還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用些許涼意換來他些許清醒，他伸了個懶腰，籌劃着一會吃些什麽。

剛走了幾步，電話響起，他沉浸在喜悅中的心情一下子涼了半截，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故作鎮定地接通了電話。

“……”

“……”

“我現在在市裏”他吓了一跳，他怕到他的學校來。

“什麽時候來的，來做什麽？”

“來幹活呗，跟車，給人卸車……”

“……”

挂斷了電話，他感到有些迷茫和失落，他停下了腳步，看了看前面的路，雖然路燈很亮，但是他卻看不到盡頭。不知怎的，街上非常安靜，沒有一輛車的聲音，安靜得讓他有些害怕。

不知何時天已下過雪，踩在腳下會吱吱作響。雪依舊在下，飄飄搖搖地落下，在路燈的照射下，它顯得格外的晶瑩剔透，格外的耀眼，甚至刺眼。随着風，不屑地搖擺着，似乎在對他講“衣服髒了可以用水清洗，靈魂污穢了，要怎麽清洗呢？”

他找不出個答案。

不知哪裏吹來了一陣風，吹散了渾濁的空氣，也吹得他格外清醒。他仰起頭，向天空叫喊，卻發不出聲音，因爲他沒有叫喊的任何理由，他深吸一口這遲來的新鮮空氣，看着雪花放肆地飄着，再靜靜地落下，落到地上，落到他的肩上，落到他的眼睛上……

然後他靜靜地閉上眼睛。

他叫令曦，打電話來的正是他的父親。

他是個農村孩子，但是過的生活卻和城市的孩子一樣，十幾歲時，他便在城市裏上學，吃着好吃的食物，穿着漂亮的衣服，住着好房子，那時他隻覺得上學很美好，他知道這美好是誰給他的，但他卻不知這美好後面藏的是什麽。

上高中了，一個三流高中。他漸漸長大，有些愧疚。

由于分數在這所學校裏很高，是班級裏的第一名，所以老師對他格外地好，沉浸在新校園的喜悅中，漸漸忘卻了一流高中的事。一年後他依舊是班級第一名，但是他卻遇到了比第一名更有意思的東西——一張網，他開始沉浸在這張網中，他看到别人都在這裏，他便覺得這是他這個年齡應該得到的美好，但他卻不知，這美好後面藏的又是什麽。

上了大學了，一個專科，他又漸漸長大。一年多的時光裏，他渾渾噩噩，懂得了很多沒有價值的東西，但是卻樂此不疲。雖是農村來，但是生活費卻不比别人少，在這個渾渾噩噩的世界中，他揮霍着，揮霍着他的一切……，他依然不知，這種美好下面藏的是什麽。

他的父親是個農村人，做點小生意，能夠維持生計，供他上學，他知道父親早出晚歸，他知道父親忙時半夜一點就起床，但他卻從未見過父親去打工……

當雪花飄出他眼睛的一刹那，他睜開了眼睛，睜得很大，他似乎終于明白，這美好下面藏的，是父親的期待，父親的汗水，父親的愛。可是，父親卻不知，他的汗水流在了哪裏……

風雪在他眼裏已不複存在，隻剩下那路的盡頭，讓他努力地看了很久。

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已到了每天翻越的栅欄邊，但是他今天卻毅然地選擇了走這條正路回去，因爲他害怕，他害怕他這一跳，跳走了他的青春；他怕這一跳，跳走了他的鬥志；他怕這一跳，調走了他的靈魂。

這條路并不長，但他卻走了很久。

夜深了，他睡了。

他睡得很香甜，夢裏，他見到了一個人，那人赤手爬上了一座高山，在山頂俯視腳下，瞬間，身上的衣物變成了一套筆挺的西裝，腳下的花朵變成了房屋，腳下的小草變成了人群，那人擡頭望了望天空，感覺太陽過分地溫暖。忽而，那人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回過頭，遠處的一棵參天大樹幻化成他父親的模樣，在向他揮手，他也揮揮手，努力地微笑，微笑着，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