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前街后

一直不明白自己爲何要遠走他鄉，記憶中那個生我養我叫“高莊”的地方原來還是讓四鄉八鄰許多人家羨慕的。離高莊很近的地方有一個地處窪地、平展展一大片、周圍都是或大或小的山頭，于是那裏便有了一條彎來拐去的小街。街上平時是很少有人的，每當逢一號、四號、七號趕集的日子，就會平地冒出許多攤子來，賣衣帽鞋襪針頭線腦，于是便吸引這四鄉八鄰的男女老少在那條街上擠過來擠過去，我想也許正是因爲那條街，人家才說高莊的條件好。東南西北的農人，家中姑娘好不容易養到十五、六歲的樣子，就四處托人打聽高莊或那街前街後有沒有合适的“人戶”。隻要小夥子的長相有個“人樣”都是可以的。農人思想不複雜，也沒啥多想的，就圖個離街近些，要是姑娘嫁在那裏，今後上街歇歇腳喝口水啥的，也方便。

也許我命好沒被“小鬼”丢到深山老林去投胎，當我逐漸懂事的時候，從父母喜氣洋洋的神色開始意識到上天賜予我的“地利”——初中剛畢業，媒婆就隔三岔五地往我家跑，張三李四二麻子，好像誰都在打我的主意。更有那急性子的媒婆也不管我什麽想法便将嬌俏俏的女孩子引到我家裏來，硬要兩個都很害怕醜的小家夥當場拍板。才十多歲的小崽啥時候見過那陣勢？别說面對面眼對眼說媳婦，就是同村的女娃或同學偷偷那麽看上一眼兩眼的也會臉紅半天哩。于是總是找機會“腳底抹油”——三十六計走爲上策，要是沒辦法逃脫就隻好紅着臉低着頭一聲不吭。就這樣，媒婆換了一個又一個，“媳婦”看了一個又一個而我始終都是“堅定立場”。依照家鄉風俗，女娃上門必須給女娃送些衣物布料，女娃來多了衣物布料也自然就送的多了，母親看着那麽多的血汗錢購來的衣物布料都打了水漂心疼的不得了，待我申明“25歲再找媳婦”的堅決立場之時母親更是氣得直翻白眼：“你有啥本事啊，你以爲人家女娃能看上你啊？人家女娃願意跟你結婚是因爲喜歡我們這離街近，地方好!”

後來長大了些，才發現我媽那話并非全是打擊我的。因爲街前街後那些小男孩二十歲不到就已被四鄉八鄰的女娃“搶購一空”，而這些男娃子中有好多其實都是很差勁的，隻是因爲離街近的地利而變的“緊俏”了。直到現在我還弄不明白，那個眉清目秀的女娃幹嘛就要嫁給我那傻頭傻腦又好吃懶做的表弟呢？

漸漸的，當我意識到自己的年齡真的該是找媳婦的時候，我心裏有些着急了。誰知母親表現得比我還要着急，她四處托媒婆給我介紹對象，可以說那時候我一天到黑差不多就是忙着跟着媒婆去相親。雖然我已下定決心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找個媳婦，但我總認爲找個媳婦是一輩子的事，所以我找媳婦的條件在母親和媒人看來還是那樣挑剔：個子矮我不要、身子太瘦我不要、臉上有粉刺我不要、穿衣服不整潔我還是不要….直到後來媒婆竟然嫌我太挑剔根本不願給我做媒了。母親也懶得再管我：“你就挑三揀四吧，看來人間沒有你看得上的女人，你就等天上的仙女下凡來找你吧！”

許多年過去了，當我在“江湖之中”風裏來雨裏去并最終将雙腳停留在江南這片富饒的土地上時我才恍然明白：我當初之所以遠走他鄉，與老家那些一心想嫁到“高莊”的女娃不是一樣麽？我們的選擇都是一種對未來、對幸福的追尋和預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