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

失根的浮萍，斷線的風筝，離家的蒲公英，在一個阒夜裏逐風、随水四散漂泊、飄零。

水曾流出他們的離愁，風吹皺他們的鄉思，他們說朱門太臭，于是願作一瓢清淺，給野草打個結。

曾經的山花浪漫是幼時的理想，山谷裏回響的是誰的笑聲？

曾經的清風潺水是閑時的風景，溪水濺起的是誰的眼淚？

曾經的粉瓦黛牆是記憶的栖居，屋裏走出的是的熟悉身影？

山太重，爲何不像風飄來看我？我看雲飄盡的蒼茫碧空，湛藍湛藍的，看透後，裏面飄着的是每個人記憶的海洋，偶爾泊來一似曾相識的帆船。十年前，在那片橘子地裏，有個孩子攀上羸弱的橘子樹，摘下一個扔給菜畦旁的流水。可那水太重了，栽不動，十年又使三根白骨笑盡刍狗，他們說隻有青冢一座哭着亡人，水能洗碧的是水草，能染黑的是裸岩，能沉澱的泥沙。自由的是水蛇，蜿蜒的身軀不需人的诠釋，山渠是他們的天堂，不需許仙，也有山鬼。

有一天踽行到那裏，它昂着頭指向月的故鄉，說：“那裏有你想見的人。”我說：“人間沒有望鄉台，是看不到的，看到十餘年的影子又有什麽意思。”它說：“如此，你應該穴居了。”“但我怕沒有風雪夜歸人，難道我一生都是聞犬吠嗎。”“如果隻有雞犬相聞，那也就夠了，要知道有一天它們也會離你而去。”

山上有枚野豬骨，白森森的裸露黃土地上，沒埋葬住孩子的哭聲。有一天他們是要離去的，就像以前的機器聲裏有個人永遠走了。他說：“漂泊的不是他，是每道踯躅街頭的路光，瀉了一地，撒在汽車上，不是回家，是遠行。”長亭外、古道邊，以後走的路是天之涯、海之角。

今晚月如雪，卻映不出山的影子。

今晚月如鐮，卻割不斷愁的麥穗。

今晚月如鈎，卻釣起寒江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