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块刷锅擦

生活是什麽，說起來很繁雜，一個人說了一輩子，到頭來恐怕也未必說得清生活到底是什麽。

其實，越是說不清的東西就往往越容易說得清，有的時候就是在某個瞬間，在某個細微的事情上，突然間就禅悟到了一些什麽，于是對複雜的事情就有了某種清晰、深刻而可感的把握。

晚上洗鍋的時候，發現昨天用的刷鍋擦不見了。以前我都是用它洗鍋，是老婆從早市上買的，兩塊錢買巴掌大的兩塊兒，不值錢的一個東西，外面是一層不知用什麽材質做的外套，澀澀的，有助于清洗，裏面包着一塊海綿，鼓鼓的，小巧精緻，握起來很有力道，很好用，洗起鍋來得心應手，用不了十分鍾，打掃餐桌上那點活兒就全部利落幹淨。今天刷鍋擦不見了，我不知道用什麽洗這個鍋。

我問老婆見沒見刷鍋擦，老婆說舊了，扔了。我說扔了總得有新的頂替吧，是不是你又買新的了？她說沒有。我問她，莫非中午洗鍋你就沒用刷鍋擦嗎？她說沒用，沒了咋用，是用抹布洗的。我說，那我今天晚上看來也隻好用抹布洗鍋了。她說你就湊合一下吧，明天早晨我到早市買菜，順便記得買兩塊不就行了。

我本來就不怎麽洗鍋，用抹布洗鍋就更是從來沒用過。但是沒辦法，今天晚上我隻好這麽做了，總不能沒有刷鍋擦就不洗鍋。但那麽大的一塊抹布，都握在手裏是比碗還大，倒騰不開，握半塊放半塊吧，脫手的那半塊則在水鍋裏到處甩蕩，攪得洗潔精泡沫到處都是，而且越攪越高，還沒洗兩隻碗，就鼓蕩起滿滿一鍋的泡沫來。

我邊洗邊對老婆說，這用刷鍋擦洗鍋洗慣了，有它的時候倒沒覺得它有多重要，不就是一塊不值錢的刷鍋擦嘛，有它沒它又有什麽要緊！可突然沒了它，才覺得不習慣了，你看這塊兒抹布，像羊腸，滑不幾幾的，到處亂甩打，它就不是個做這的材料，你讓人咋洗這個鍋。

老婆可能覺得我這樣說是在嫌她沒買刷鍋擦。老婆批評我，就你事兒多，讓你洗個鍋，你看你還洗出一大堆的怪話兒來，比那鍋裏的泡沫還多，人家中午難道還不洗呢！

我說也不是怪話不怪話，我的意思是說，你平時看似不起眼的一點小東西，可一旦缺少了它，這生活就像哪兒出現了缺口，走風漏氣了，總感覺不得勁兒了。你就說這塊小小的刷鍋擦吧，有它的時候生活好像就是完整的，順暢的，也沒感覺它有什麽特殊重要的，可沒了它就感生活不完整了，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東西，幹起活兒來就讓你覺得很吃勁兒了。老說生活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呢？有的說是金錢，有的說是時間，有的說是生下來活下去，還有的說生活就像一條河。現在看來，這些都不形象，都沒法把握，要說形象的話，還是把生活看成一塊小小的刷鍋擦更好，沒了它還真是有些不适應。

老婆說你這也太偏狹了，就說用抹布湊合一下不好洗，也不能簡單地就說生活就是一塊刷鍋擦。我說當然不是，我這僅僅是個比喻，眼下生活是塊刷鍋擦，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生活也可能又是一條薄圍巾，或是一件破棉衣，一輛舊單車，當然也可能是别的。我說的意思是，生活就是由這些看似十分細小的不起眼的東西和瑣碎的事情組成的，你不能說它們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隻要是涉及生活的東西，能解決一時一事困難的東西，其實都重要，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人不能好高骛遠，貪得無厭，能夠把這一件件的小事做好，你的生活就是完整的，是幸福的。一部綿延幾千年的生活史，無非都是又這些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寫成的，你說不是嗎？

老婆說，這樣說倒還真有那麽一點兒小道理，趕快洗你的鍋吧，你看看你今天洗了一個鍋用了多長時間？我一看表，還真是，都用了二十多分鍾還沒洗完呢，這要是過去，兩鍋都洗完了。我說，你明天忘了啥也不能忘了買刷鍋擦啊，要不然我可不給你洗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