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难过，写不出片刻的沉默

我是多懷念有一個時候，大概在06年底到08年底，我隻把話說給自己聽，一個人在QQ空間裏自言自語，不願給誰看到，也不要表達什麽，隻是随時寫下散碎的句子。那時候剛換了一個索愛手機，能上網了，但仍是很原始，UC浏覽器都不支持，寫得超過一百個字就發表失敗，于是就算有再多的話要說，也會壓縮成精簡成兩三句的樣子。後來摸索出了可以先發表後再續寫的規律，但一般仍然不會把文字寫得太長。當我已經滿屏滿篇地說了太多，那文字已經不屬于我。

無數個失眠的夜裏，或者想要說話的時刻，就默默地打出一個個字在那裏。沒有人看到，沒有人在意，我也不要什麽修辭，不在乎什麽格式。寫下最坦露的自己，寫下最無助的情緒，寫下不知緣由的感傷，寫下沒有原因的絕望。不會假裝堅強，不會虛僞地高尚，不會猜測别人讀到後心裏會怎麽想，不會爲那些文字尋找一個傾訴的對象。不會爲血淋淋的社會民生苦悶，不會因亂糟糟的人情世故思量，隻是把自己困在内心的海洋，閉上眼，全世界都和我無關。

後來，當我開始用文字來傾訴什麽、說明什麽、炫耀什麽、呼籲什麽、憤慨什麽、追憶什麽，那文字就不再屬于我了，它們有了自己的目的，它們有了特定的對象，它們有了造作的形式，它們有了虛僞的掩飾。它們已經開始在乎别人懂不懂得，它們已經迎合别人的悲歡喜好，它們已經從想說變成了要說，它們已經從随意的隻字片語變成了刻意的長篇大論。它們已經摻雜了太多的悲歡世相，它們已經沾染了過多的塵世煙火，它們已經揣測了每人的密意機心，它們已經掩蓋了内心的真實欲望。

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寫太多的字仍然覺得空落。我是要對他們說明什麽，好像語言真的是可以溝通的。我是要對這世界表白什麽，好像文字真的是有用的。我是要反反複複地傾訴什麽，好像你真的可以讓别人懂得。外求、訴說，這本身就是最大的錯。抱有幻想的失望最難過，努力打破的隔閡最隔膜。再多的認真過傻過，也不如那麽認真地傻過。

有時候我終于感覺到無話可說，對别人，對自己，對這個世界。不如靜默，或者找一個無人的地方，自己對自己訴說。文字本就是一個人的呓語，是受了誰的誘惑，着了瘋入了魔？一千個難過，寫不出片刻的沉默。一萬遍訴說，說不出半個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