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你般蔓延

你寂寞的背影，從那一年開始我就未曾忘卻。

時隔多年，我還是沒有忘記你的樣子。你低着頭輕輕呓語，你默默抽着煙，你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臉迷惘地看着我，你沒有說話，可是你悲傷的神情正在聲嘶力竭地告訴我：救我！

我卻救不了你。有時候我很怕看見你，因爲你的孤獨。我不怕當年的那些所謂的校園暴力事件，我也不怕老師對着我搖頭說我本可以進年級前三的，可是我卻怕你的孤獨。那是一種如同盤根錯節的藤蔓一般糾結的恐懼感。深深嵌入我原本純淨的心靈，滋長，再滋長，瘋狂地蔓延。

是先天的遺傳，還是你曾經受過強烈的刺激。你不說，我怎能知道。可是，後來我卻知道了。

你原本是一個對未來充滿了向往的男孩子，在所有人的關愛下你恣意地釋放你本該有的青春與活力。那時的你，單純得如一波清泉，浪蕩得如一騎野馬。你曾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笑得如同一縷和煦的秋風，吹散了與你交往的人們的愁緒。你也曾告訴你當時的女朋友，要讓她成爲最幸福的女人。

你創造着所有你該有的幸福，可是你卻不能擺脫命運的詛咒。

那一年，你的父母離異，你開始倔強地一個人生活。你住在父親爲你留下的一套大房子裏面，可是你對女朋友說，房子太大，我的心很空。于是她搬來與你住。不久她的父母找來，扇了她一記耳光，拖着她離開了你的房子，從此你再也沒有看見她。

你搬出了那套房子，在學校寄宿。後來你遇見了我，你對我說，救我！

我是出了名的乖乖女。每天按時上課按時回家按時交作業。我所得到的獎項塞滿了我的抽屜。可是我卻遇見了你。

我遇見了你，這是我的劫難，我避不了這個劫難。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你，是在放學後空蕩蕩的教室，你一個人坐在教室最後排的角落裏，低着頭抽煙。直到現在，我仍然能夠清晰地記得你抽煙的姿勢，低着頭，額前長長的劉海遮住你的眼睛，那麽倔強，那麽抗拒，那麽寂寞。

我是在做了很久的複習資料後才轉過身看見你的，你面前袅袅的白煙不但沒有讓我對你反感，相反我覺得你很孤獨。三十秒之後，我走到你面前，字正腔圓地指着擺在你課桌上的煙盒說，喏，吸煙有害健康呢！

你擡起頭來錯愕地看着我，接着你彎起嘴角笑了，你那兩排整齊的牙齒一覽無遺地擺在我面前。當我正在想爲什麽抽煙的人牙齒還能這麽白的時候，你突然說了一句我永遠都無法忘記的話，你說，救我！

于是我的劫難開始了。

我很反常地愛上了你寂寞的狀态，我覺得那是與我完全背離的生活态度，很叛逆，很刺激。後來我才明白原來我多年來所塑造的乖乖女形象居然那麽虛僞。

後來我們就在同學朋友詫異的目光中戀愛了，再後來你說你的内心不那麽空蕩蕩的了，所以你要我和你一起搬進你那套空蕩蕩的大房子。我欣然同意了。

我們秘密地過起了甜蜜而又刺激的同居生活。你很誠實地把你同你前女友的照片翻給我看，那是一張如我一般單純甜美的臉，笑起來如同冬日裏和煦的陽光。我說，我很嫉妒她，因爲她是你的第一個女孩。你寂寞地笑了笑，不再說話。

你總是用寂寞的姿态抗拒着周圍的一切，就如同我想盡所有辦法來讓你知道活在這個美好的世界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一樣。可是半年過去了，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寂寞。

終于有一天，我說，對不起，我救不了你。然後你詭異地笑了，你說，嗯，從此别人也救不了你了。

在我準備把東西搬回家的時候，我的父母來了，他們使勁地扇了我兩耳光，然後在我倔強的反抗下把我拖回了家。

後來，我就成了一個如你一般寂寞的女子。有一天我把課本全部扔在父母的面前，然後表情漠然地說，我不高考了。家裏的咆哮聲蓋過了樓下汽車駛過的聲音。當天夜晚，我偷偷收拾好行李，溜出了家門，從此流浪在了這個寂寞的世界裏。

一年後，我在夜總會裏當上了舞女，并認識了一名與我同歲濃妝豔抹的女子，交談中，我知道了她也是原來我們學校的學生。我吐出一個煙圈說，嗯，難怪看起來有點眼熟，說不定在學校見過呢。她笑了笑，接着跟我聊起了她的事，不經意間她提起了一個我再也熟悉不過的名字，不錯，就是你。這個女子就是當年你愛的那個人，可是現在她卻是世界上所有男人都可以糟蹋的雞。

幾天後，我接到了一個高中好友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邊神秘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戀愛了！我說，恭喜哦。她興奮地說，不好意思哦，我揀了你抛棄的東西。我怔了怔。她接着說，我很喜歡他身上的那種寂寞得很另類的氣息，很有個性哦，前段時間他都住在學校，現在我們搬進了他家的那套空蕩蕩的房子裏了，他對我說他有了我内心才不會覺得空蕩蕩的，所以才敢搬回家裏呢……

許多年之後我還是忘不了你寂寞的背影，你詭異地告訴我，從此沒人能夠救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