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不曾忘记

潮濕的雨一層一層覆蓋在青苔上，每一滴落下來的時候，我的心就跟着一陣跳動，仿佛今天的我不屬于我，隻屬于這片天空和土地的接縫裏，踽踽生存。

空氣霧蒙蒙的，我想擠出兩滴水，等六月來的時候，不至于這樣枯燥，它該是鮮活的，鮮活着的記憶，似一縷青煙般缥缈而又真切。

此刻，我想起一個故事。

【離歌初奏】

彼時還不知道什麽叫離别，也不知道什麽是畢業還遙遙無期，一轉眼就各奔東西。

枇杷熟的很快，和麥子比着速度，金色的海洋圍繞着鄉間的小路，他們捧着酸酸甜甜的枇杷果，坐在東風支渠的河沿上對白。一群即将初考的小學生，背着松松垮垮的書包，用幼小的身軀承受着屬于他們的第一場畢業。

雨下的很急，坐在正式的考場裏，第一次一絲不苟的答題，橡皮擦來來回回，也不知道手心沁出了多少汗水。中午的糖拌番茄似乎沒有之前甜，可能是思維在題目裏還沒有完全離開。飯也吃得很急，生怕錯過了下一場考試。

那天之後，他們第一次面對離别，才知道自己畢業了。

日記本裏的故事，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他永遠不會知道，坐在後桌四年的小女孩，捧着沉甸甸的心事，在校門口告别的時候，依依不舍。

她幾乎是第一眼，就對他動心。

輾轉四年過去，畢業的離歌詫然奏響，她還來不及收拾，就要開始遠行。而她能做的事，卻是怔怔的目送他離開。班車沿着東風支渠漸行漸遠，放佛當初坐着吃枇杷的沒有他，也沒有她。

有的隻是，心咯噔了一下，呼吸就慢了半拍，視線裏隻剩了他埋頭做練習冊時的背影。

【從前很慢】

畢業之後漫長的暑假，沒有課的日子裏她是孤單的。思戀扯着風吹過來，每個七點半的清晨都讓她難以睡個回籠覺。從前多期待假期啊，真真來臨之後，卻又這樣厭倦着。

知了也不知趣，高高地挂在門口的柳樹上，不停地叫喚着，惹得她煩悶的心事就要噴出來。不知是誰提議要來一場畢業聚會，外公喊她去接電話的時候，她正搗鼓着網兜，大戰知了。

她咯咯的笑了，手裏捏着戰利品，心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說是聚會，不過是平常玩得要好的幾個人相邀着去東風支渠河沿上坐一坐，當做是一場别離的祭奠吧。

她去的很早，穿了粉色的連衣裙，平時籠在校服裏的人兒，這會都穿着自己的衣服，反倒覺得很别扭。

他沒有來，她東張西望了一會就坐下來。

都是女生呢，在男女界限分外明确的學生時代，這一點也不奇怪，她想着想着就安靜下來。

臨别的時候，不知是誰喊了他的名字，她呆呆的望着對岸，他穿着襯衣，挽起褲腿，和幾個男孩子在河邊玩水，夕陽打在他的肩上，光暈袅然……

目光順着望過去，大家都發現了他，話題也圍着他又鋪開，原來他一直以這樣優秀的形象印在女孩子心裏。她不是不知道，隻是不想知道，似乎這是她心愛的寶貝，不舍得給别人評論。

她收回視線，默默不作聲。

她收不回一顆心，一直都是。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隻夠愛一個人。”

她突然就想起這句話，哪怕不應景，她也要記下來。

【再見不見】

她連再見都沒有說出口，卻成了再也不見的詛咒。

成績下來的那天，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東風支渠河畔的教學樓，那一天顯得格外美麗，操場上熱鬧的身影，從此不再有他們的一份。

排名榜上，她的名字在第一位，他的名字緊挨着。

老師眼裏的贊賞毫不掩飾，她隻顧偷偷看他的眼睛，多少個燈光下熬出來的結局，她隻在乎他的看法。

他很平靜，填完志願就離開了。

她很失望，即使站在最耀眼的位子，也沒有意義。

他們被同一所初中錄取，他在她隔壁班，她卻因爲身體原因修學了。

很多年過去了，即使她當初連再見也沒有說出口，他們卻再也沒見過一面。

【尾聲】

故事說完了，六月未央，我想我需要的不隻是兩滴雨水，而是一整個雨季。

朦胧中枇杷由青入黃，東風支渠河畔的教學樓像海市蜃樓一樣倒映在霧色裏，濕漉漉的青苔在指尖顫抖，原來從不曾忘記，也不曾遠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