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之爱

（一）

如果那愛生于空虛，也必消失于虛空。

遇見林爽那天，安安清楚地記得也是這樣一個具有夢的氣質的黃昏。沒有風的初春，水渠裏的水卻泛起漣漪。她穿着紅色的外套，獨自坐在學校後面的水渠邊，林爽就這麽從她後背突然跳出來，對她說：就你了，我要找的就是你了。安安莫名地看着這個燦爛的男生，他也不理會安安的莫名其妙，就自顧自的介紹，我叫林爽，也是這個偏僻蔽塞的寄宿學校的。安安當時隻覺得心跳的厲害，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這個輪廓好看的男生。

他們認識的很莫名其妙，在一起的也莫名其妙。很多次安安試圖問林爽，爲什麽會去學校後面得水渠？爲什麽又會去找她？安安想問的爲什麽太多了，心裏的疑問太多了，但她忍住了。因爲很多時候跟林爽一起的感覺都很美妙，她不忍心去打破這氣氛。隻有一次林爽在某個夜晚，跟安安一起下晚自習的這樣說了句，那時候看你一個人坐在那裏顯得安靜而美麗，但我覺得你紅色的背影顯得那麽落寞，于是......于是，就想很開心的跟你去打招呼，因爲想讓你開心點。安安隻覺得心裏蔓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溫暖，低下頭，隔了好久才說句：林爽，我現在很開心，然後就匆忙地跑回了寝室。

安安回憶起那時候隻覺得，她不敢擡頭看林爽，因爲那平時嬉皮笑臉的林爽突然講出這樣的話，她隻感覺到巨大的幸福，那麽巨大的，以至于眼淚就忍不住流了出來。

安安在那以前一直都不太理解戀人之間的感情，因爲她覺得現在的愛必定是沒有結果的，所以怎麽可能真正投入的去愛一個人？她覺得她不可能會有愛情，因爲怎麽會有人真的了解她的孤獨呢。但林爽出現的那麽突然，，感覺那麽不真切，突如其來的幸福，太幸福于是安安又忽然害怕起來，心已不再能平靜

（二）

兩個人的世界，如此直接，無論是幸福還是痛苦都直接的無處躲藏。

安安喜歡遊樂場的旋轉木馬，以前她常常在周末獨自坐一個小時的車去市裏的公園，隻爲乘坐那美麗的木馬。現在林爽會陪她一起去，林爽問她，你很喜歡木馬嗎？安安說，我以前覺得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毫無生氣。但木馬是多夢幻的東西，搖晃的木馬，坐上以後覺得生活充滿了夢的氣質，生活流動了起來。安安頓了頓，仔細盯着林爽看，認真得好像要把他印在腦子裏一樣。然後繼續說：我現在覺得和你在一起，我的生活無時不刻都是流動的。林爽看着她，神秘一笑，沒再說話。

過了幾天是安安的生日，林爽約安安到學校後面的水渠邊見面。安安下課後獨自往學校後面的荒草地裏走，自從跟林爽一起後就很少來這裏，總覺得這裏像自己疏于關心的老朋友，陪伴她渡過了很多個孤獨的日子，但現在卻因爲幸福而把它遺忘。她在水渠邊發呆，這時候林爽又再次的從背後突襲了她。然後對她說：安安，我們去大冒險吧，學校後面的荒地這麽多，肯定有很多寶藏！說完就大步流星的往荒地裏走，自己玩的不亦樂乎，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今天是安安的生日。

在安安眼裏，林爽永遠都是這麽活力十足的人，永遠都隻是樂觀的向前看，對于他的過往，安安一無所知。林爽帶領安安在荒草中“探險”，突然跑到前面大叫說：哇，安安，你看我們發現寶藏啦。安娜隻見林爽舉起一隻小木馬沖她笑着跑過來，然後牽起她的手，把嘴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安安生日快樂！安安頓時又感覺到那種巨大的幸福感，就如同和林爽的第一次見面一樣一下子就不留餘地地襲擊了她，她無處躲藏。

林爽其實是那麽細心的人，會在打很久電話的時候，怕她無聊而突然偷親他。無論多晚都會等到她放學，人多的街上怕她走丢緊緊地抓住她的手。那麽多的細節，那麽多的幸福，幸福得好像要失去一樣。但安安卻無法向林爽表達出她的感情，因爲她是那麽不善語言。安安隻覺得自己确實是愛上了林爽，她不知道如何去表達她内心的愛，更多的時候，她隻能緊緊地抓住林爽的手，就好像害怕幸福會突然溜走一樣，想用力去抓住着突如其來的愛情。

（三）

如果能長久的停留在一種感情裏，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秒，該是多麽的幸福的事。

安安很讨厭電影散場的感覺，無論剛剛被影片中是濃烈的愛或是恨，在電影大燈再度亮起來的時候，大家都必須收拾好表情，收拾好眼淚，裝着什麽事也沒有走出電影院。安安剛看完一部關于愛情的電影，依然覺得心緒很難從電影氛圍裏出來。于是她站在寝室的陽台上，想跟林爽打一個電話，想試着對他說點什麽。或者她想跟他聊聊電影裏的愛情，試圖以這種方式來向他表達自己的愛。

就在安安猶豫在打與不打的時候，電話就響起了。也許戀人之間是有預感的，林爽先給她打了電話。安安心裏一陣狂熱的騷動，迅速地按下接聽鍵。她試着沉靜了下自己狂躁的心，然後低聲說：喂。安安正準備接下來按照她預想的那樣，跟林爽講一講那個關于愛情的電影。但林爽的語調卻顯得很疲憊，即使還是跟往常一樣簡單地說着：安安，突然想跟你說話了。但安安還是敏感地覺得林爽的心情不好，然後就臨時換了話題，聊起了馬上要進行的考試等一些瑣事。林爽一改往常的風格，隻是安靜地聆聽，然後說了句：爲什麽我們的生活總是徘徊于過去呢？安安說：我以爲你是永遠隻向前看到樂天派。林爽說：或許我希望我自己是那樣的，所以就努力裝成那樣吧。安安想繼續說點什麽，安慰下林爽。但林爽馬上說到：今天聽你說話很開心，嗯，我先去睡了。安安也隻好簡單地回答說：晚安，林爽。

一個電話打完，安安覺得自己更悶了，反複咀嚼林爽的那句“爲什麽我們的生活總是徘徊于過去呢”。關于愛情的話沒有表達出來，反而因爲擔憂起林爽的事來。也許愛情就是這個樣子，在見面的時候就忘了表達自己的内心，而沒有見面的時候努力想去表達，卻又不知爲何變得很拘謹。

安安很想裝做什麽事也沒有，但林爽很明顯最近越來越冷淡。雖然依然和往常一樣見面，但他很少笑了，也很少說話，很多時候都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安安約了林爽來學校後面的水渠邊，她想這是他們開始的地方，她覺得戀人之間應該更加攤開心扉的去對話。至少她想要知道林爽到底發生了點什麽，第一次她是這麽多想去了解另一個人。

林爽早已在那等安安，但彼此都是沉默的。安安覺得很難過，她甚至連對林爽連簡單的“我喜歡你，你現在的樣子讓我覺得很擔心”，如此表達感情的話都說不出來，她無法表現出她的任何感情。愛一個人的時候開始變得患得患失，她一直是有缺失感的女生。即使内心如此焦慮但她還是努力地笑着以玩笑的輕松口氣說：林爽，你最近好像不開心呐，不會是看上哪個比我好看的女生愁于追不到吧？林爽沒有看安安，而是憂郁地看着遠方，也沒有回答安安的問題。

什麽時候，他們之間的距離就變得如此之遠，遠的她再沒辦法靠近他了呢？他的眼睛都不再看在她的身上。他的心裏到底裝着什麽？他的過去是怎麽樣的？她心裏是如此期望林爽能說出來，安安覺得他們倆在一起時間太短了，短的她都沒有時間想去好好了解他的過去。

就這樣僵持之際，另一個紅衣服的女生向他們走過來，林爽就直直地盯着她看，就好像當初第一次林爽看她的眼神那樣。安安看到那與她相似的紅衣服，頓時明白了點什麽，獨自轉身離去。經過林爽身邊，他隻說了一句：她是曾抛棄我的前女友，但我一直愛她。安安第一次聽林爽講出如此坦然的話，内心忽然如重釋負地松了口氣。就在恍惚間，在愛裏熱切的擔憂和期盼已經散去，剩下的隻能是自己不斷去咀嚼那彌散不去的憂愁。

（四）

原來他們的愛情也像一場遊戲。

木馬停下來，愛情也就結束了。

原來在這場莫名其妙的愛情裏，她一開始就是失敗的，好像上天跟她開了個巨大的玩笑。都沒給過她勝利的資格，如果一切都是緣于那件紅色的衣服，緣于那玩具木馬。

早該想到，早該想到，這由于木馬場聯系起的愛情，也必定是像遊樂場裏旋轉着的木馬一樣，無論轉了多少圈的，依然要回到那原點。

那遺落在草叢裏的木馬，正如她和林爽的愛情，已成爲永遠的痛與遺憾，不可尋回。

那些被假借以他人的愛情，那些被假借以物的愛情，或者所有被假借的東西，都最終還是要歸還。

安安不斷的安慰自己，她隻是借了另一個紅衣女生的愛情，借了她的林爽，現在隻是還給她，現在隻是好像電影散場一樣，一切都是很自然結局，很自然的，是可以預料早已注定的結局。

但怎麽還是難過的哭了，那過往真實的幸福感依然曆曆在目，怎麽能說忘就忘了。明明那個時候，那麽用力地去握住林爽的手，現在手裏的溫度仿佛還在的，但人怎麽卻不見了。

安安眼淚還是不可仰止地流了出來。

那淚帶着在那愛中的甜蜜，失落的痛苦，沒有被表達的遺憾而不停地流，并且怎麽也不能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