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芦苇深处的回忆

我突然想到蘆葦，是因爲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了關于蘆葦的一些文字。

作者在文章中這樣寫道：“東營是這樣的：随風輕曳的蘆葦蕩，淡淡水煙從濕地氤氲出來，像一層輕紗，把飽滿欲滴的黃昏緊緊包裹。觸目可及的鑽井塔起起伏伏，金黃色的陽光拖着鑽井塔細長的影子，越過壟間密密麻麻的向日葵向你走來。”

我從沒去過東營，但看到這篇文字，卻覺得格外的親切，如同看到一位舊友。事實，也是因爲蘆葦，才會結識了東營的朋友，于是想像着那裏的蘆葦，是否有着與江南一樣的風景。

【江南菉葭】

很多朋友問我，“菉葭”是什麽意思？菉，我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葭，是指蘆葦。“菉葭”，就是我出生的那個小鎮。小鎮上，有一條吳淞江穿越而過，江邊長着很多很多的蘆葦。每到秋天，蘆花飛舞，随着瑟瑟的秋風，一起搖曳出不同的風情。蘆葦終年貯立在水中，用站立的姿勢，呈現着它四季的風景，一年勝過一年。

上學時，學校就在吳淞江畔，每次上學或是放學，都要經過。無事可做的我們，常常會在秋天采一束蘆花回家，然後放在家中的花瓶裏，越積越多。若母親不嫌棄它們散落的花絮，那麽，可以一直放到來年的春天。而事實上，最多也不會超過一星期。因爲每次打開窗戶，風就會把幹枯的蘆花吹得滿地都是，愛幹淨的母親就會把它們都處理掉。于是就有了不停的采，不停的扔。

在我的記憶中，每到端午節的時候，阿婆就會帶着我去采蘆葦葉。江邊的蘆葦層層疊疊，蒼綠一片，分外惹人喜愛。用蘆葦的葉子包粽子，是我們這裏的一種習俗。寬大的蘆葉散着淡淡的清香，糯米的香醇更是讓人胃口大增。把作料腌浸過的糯米包在蘆葉裏，再放在竈上煮開，清香缭繞。未進門，就能聞到有蘆葉棕子的味道。在蘆葉的清香四溢裏，夏天已經悄悄地走來，而我們的暑期，也在慢慢地靠近。

【蘇州東山】

我見過蘇州的太湖，也去過無錫的太湖。其實，太湖就隻有這麽一片，隻是分了地域而已。一直覺得，蘇州的太湖，是一種柔美，柔得讓人不忍心去觸摸。而無錫的太湖，是一種壯美，有種驚濤拍岸的感覺。而且，在我曾經的記憶中，我并沒有看到無錫的太湖邊，生長着一種叫蘆葦的植物，而蘇州的那一片太湖，卻長着茂盛的蘆葦，像一條綠色的綢帶，鑲嵌在太湖的邊圍。

很湊巧。年前，和朋友分别去了蘇州的東山和無錫的馬山。而此次前往，讓我對太湖有了另外的一種感覺。

去東山的時候，正好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要去蘇州的古村，必須要繞着太湖而行。秋末初冬的太湖邊，隻能看到已經枯萎的蘆葦，然後，正是那一片枯萎的蘆葦，才讓我有了前所未有的觸動。枯萎的不是蘆葦本身，而是季節的風景。

夕陽下的蘆葦，變得更爲的甯靜，它映襯着太湖的平靜，靜得讓人不忍心去打擾了，心靜了，情也就靜了。仿佛它是一位老人，站立在某一處遙望，或者是等待。它所有的思緒，都鎖定在某一個人的身上。遙望與等待，始終是一個固定的姿勢，常年不變。

【無錫馬山】

去無錫馬山，是一個陰雨天氣。同樣也是繞着山路而行。在行駛的過程中，能一段一段地看到太湖，同樣，我也看到了太湖邊的蘆葦。我很好奇的問朋友，怎麽無錫的太湖邊也有這種植物。朋友回答：一直都有，隻是你沒有看到而已。

無錫太湖邊，也是蘆葦叢生，在初冬裏，一樣枯萎着。然而，我使終覺得，不同的地方，會有不同的風景。

因爲天氣原因，走進太湖時，已經是煙霧朦朦。看不清遠處的山，卻隻能看到近處的水與水中的植物。蘆葦，便是其中的一種。這是我在N年後近距離的觀看這種植物，而且是在它枯萎的時候才去觀看。這是一種生命力很強的植物，根與根相互纏繞着，以一種驚人的毅力，貯立在水中。倘若要生存，便需要有一種适合它的生存方式，于是蘆葦選擇了這種方式。一種最簡單且最古老的生存方式，坦然而悠遠地站在某一處，以千年不變，萬年不改的方式延續着生命。

【蘆葦蕩中】

既然寫到了蘆葦，那麽就不能不提到常熟的蘆葦蕩，它多少因爲《沙家浜》，才有了些名氣。然而事實，它的确很美。

每年夏日，江南酷暑難擋，卻正是蘆葦茂盛的時候。曾經在某一年的七月，約了朋友，去沙家浜的蘆葦蕩。那裏一片片的蘆葦相接着，蔥蔥郁郁。就僅僅是因爲這一片綠色，清涼在瞬間而來。

租了船，劃去蘆葦深處。這裏曾經槍林彈雨，血流成河。而此時，卻是甯靜，靜得能聽到劃船的水流聲。湖水清澈，水草纏繞，魚在水中嬉戲;涼風穿過蘆葦的枝葉，抵達肌膚，輕柔且溫潤;湖上，蘆葦輕擺，每一種姿勢，都是一種不同的迎接方式，如此的熱情。

擺開八仙桌，笑迎天下客。在蘆葦的岸邊，品茶與欣賞的客人絡繹不絕，不爲别的，隻爲了這一片搖曳的蘆葦。

【森林公園】

十月，朋友說要來我這兒。同處江南，似乎沒有什麽地方可以遊玩。那就去森林公園，找一家幽靜的茶樓去吃茶吧。

沿着彎曲的小道，去找那一家茶樓。路經一處水塘，塘邊長着密密的蘆葦。十月的江南，蘆花還未吹盡，依舊依偎着，簇擁着，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蘆葉不再蒼綠，那一片綠色中泛着淡淡的枯黃。沒有了夏天的茂盛，也沒有了秋天的蕭條，隻是在這一片淡綠色中，深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從樓茶來出，暮色已深，卻依舊能看到這一片蘆葦，這是一片屬于城市的蘆葦。它生長在城市的一隅，沒有了太湖邊的甯靜，卻也很少沾染城市的喧嚣。

【後緒】

朋友說，蘆葦是一種很奇怪的植物，在江南，隻要有水的地方，甚至是窪地，就能看到它。或許，是這樣。

其實蘆葦并不美麗，卻因爲它們成片成片的生長着，才有了這樣美麗的景。與其說是美，倒不如說是壯觀。葉葉相連，枝枝相依，成片成片望不到邊。

蘆葦其實并不安靜，它們會随着不同方向吹來的風而擺動着，然後，它們終年站立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才有如此的坦然與安甯。我想，我的這些散落的回憶，也正是從他們密密的葉中，如棉的花絮中，從他們的坦然安甯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