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幸福，源自心灵的温暖

晚上，肚子餓了。進廚房，左右看了下沒什麽菜。于是拿了根蔥，細細的切成絲，用鹽腌一會，再倒點醋，滴上辣椒油，撒點雞精，拌勻了，拿上塊昨晚烙的餅，蘸着吃。女兒看了看，也去拿了塊餅，兒子也來湊熱鬧。一家三口你一口我一口，親親熱熱的好不幸福。

對于吃，我一直不是個很挑剔的人，隻要能填飽肚子，我都能吃得香甜，基本屬于很好養活的一類。這得歸功于我從小的家庭環境，那些個艱苦的歲月，一大家子人在一起過活，吃飽，更勝于吃好。

童年的我，是個不折不扣的野丫頭，渠畔邊軟軟的草裏，嫩嫩的毛則，甜甜的草根。我都能挖來吃。有時被母親派去田裏除棉花蟲。風吹過時，青綠綠的棉花葉子随風起舞，一朵朵紅的粉的花趁着青綠的葉。十分的美麗。我抓蟲子抓得累了，就坐在地畔上，用手去摘那些極小的剛枯了花的小棉桃，摘下來剝掉殼，露出裏面鮮嫩雪白的瓤，一口吃下去，小桃子很甜很脆嫩，我吃的好滿足，全然忘記了自己正在搞破壞。多少年後的一天，我偶然和母親說起這件事，母親睜大眼詫異的望着我說：“啥？是你吃的，我就說地裏咋那麽多碎殼，還以爲是老鼠呢，真是吃了個古怪！”我隻好讪讪的笑，趕忙岔開了話題。

雖然家貧，我們四姐弟卻很少餓肚子，玉米面是管飽的，菜很簡單，可能幹的母親，把家常的爛菜葉也能做出美味來。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家裏來了客人，發愁的母親在廚房轉出轉進，廚房裏隻有兩隻土豆算是菜。父親在屋裏陪客人說話，等到飯時出來一看。院子裏，幹淨的小桌上，清清爽爽的四盤菜，辣椒碗，蒜水，油鹽醬醋，擺的是整整齊齊。飯是面條，母親的面條擀得是出名的好，筋筋長長的，挑到碗裏不斷筷，吃到嘴裏舒服爽口。再看那四盤菜。一盤醋溜土豆絲，一盤辣椒紅薯絲，一盤香油鹹菜絲，一盤涼拌酸菜絲。紅是紅綠是綠。母親刀工很好，切得很細，口味适中，客人看得目瞪口呆，吃得滿嘴噴香，臨走還請教母親如何做出這樣的味道。全然不知廚房裏的母親，其實焦急到滿頭大汗才不至于丢人現眼。

我從小就喜歡吃面條，不管什麽類型的面條我都不彈嫌。

撈到碗裏的面條，簡單的拌上鹽醋就好。其他的調料我從不動，家人都說我古怪，可我還是照舊。不過我吃飯離不得醋，即使玉米稀飯也要倒上點醋才能吃得下去，爹媽說的多了我索性拒絕吃了，隻是吃刮完玉米稀飯的鍋底，細細的刮幹淨上面的玉米疹，調上鹽醋，滴一滴油。鏟成花卷狀，薄薄的筋筋的，我吃得很開心很幸福。惹得其他的姐弟也來鏟鍋和我搶的吃。

這樣的習慣我持續了好多年。直到有一回女兒嘗了嘗，愛吃的不得了。從此鍋底成了她的專利，再沒我的份了。

陝西關中多面食，在我的印象裏，童年我們家極少吃米飯，不是不愛吃而是吃不起。一直到我十幾歲家裏才有米袋子的存在。有一年母親打了米飯，桌上的菜盤居然還有很稀罕的肉塊。惹得我們眼巴巴的流口水。母親去請跟着二叔過活的奶奶過來吃飯，奶奶是最愛吃米飯的，可是剛吃了幾口，隻因母親一句話沒說到她心上，奶奶就摔了碗揚長而去。一家人呆呆的坐在那裏，半晌，母親才慢慢地蹲下身，一粒粒的撿起那些白花花的飯粒。我眨眨眼睛，清楚的瞧見母親的淚水一滴滴的落在碗裏。爲此很長一段時間，我恨奶奶，也不去看她。直到過年時，我去看她，奶奶正從廚房出來，手裏端了一大碗肥肥的肉塊，她問我吃不吃，我輕輕地搖搖頭，心裏卻想着和奶奶一樣愛吃肉的父親。隻恨我自己，爲什麽還不長大不能賺錢，不能給父親也端上一碗這樣的肉塊。

那些個沒油水的年月，家裏很難改善一頓夥食，母親做好飯都是按量均勻分配，家門口的自留地種滿了蘿蔔白菜，屋裏的大小缸罐腌的全是鹹菜酸菜，丢棄的蘿蔔葉子，白菜蓮花白。撿人家不要的洋蔥葉子，洗幹淨切碎拌上面粉，軟軟的噴香。地裏挖的荠菜。窩成漿水，夏天打上一鍋攪團魚，漿水炒香澆上辣椒油。一家人坐在院子裏開滿小黃花的絲瓜架下，一人一碗，呼噜呼噜狼吞虎咽的的，眉梢眼底全是滿滿的幸福。

現在生活早好了，家家戶戶大魚大肉都是常見菜，一些過去沒吃過甚至沒見過的菜也大大方方的上了桌，去誰家走個親戚，也是滿滿的一桌子，你推我讓，客客氣氣的卻都吃不動了。日子好了錢多了吃穿都高檔了，我們卻不知道幸福是什麽了。偶爾回家，總想跟母親要一點腌鹹菜，酸菜。就着母親烙的餅，簡單卻幸福。也許吧，青菜瓜果的年代，我們向往肉食豐足。滿桌子肉時，卻懷念起遙遠的野菜歲月。說起來好笑。到底我們是進化了思維，還是退化了口感，要不然，如何面對這樣富足，卻找不回曾經那麽單純的滿足了呢。

想起小時候，跟着父親掰玉米，那時候地裏上的都是土肥。玉米杆子根紅脆甜，父親折了一大堆青杆。我們坐在架子車上，啃着笑着打鬧着。回到家，母親早已煮好一大臉盆噴香的嫩玉米，一家人圍坐一起，桌上那些城裏人根本看不上的飯食，四個娃娃沒一個彈嫌的，吃的是津津有味。不夠還搶…

如今想起來，真的好懷念曾經的貧寒歲月，就算沒有大魚大肉，一家人親親熱熱的擠在一起，就算是吃糠咽菜又有什麽關系呢。就像我這盤簡單單的蔥絲，我兩寶貝都跟我搶的吃。雖然味道簡單，可是卻因了溫暖的親情，而吃出無限的幸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