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取善良

世間值得懷念的事很多，唯獨善良無法懷念。因爲它常存于人們一念之間。它很像一首歌，每個人都可以唱它，但每一個人的唱法不同。就像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善良，卻又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稱得上善良。感受它，欣賞它，贊歎它卻不能全懂它。

其實善良與否在許多人心中已經不再重要，我們希望遇到的人都是善良的，而自己可以爲所欲爲。我們希望在别人的心目中是善良的，而自己卻成天做着荒謬的夢。也許因爲誰都知道善良是一種高尚的情操，可以與高尚若即若離，還可以不知善良爲何物。但可以肯定渴望善良是每一個人空靈與斑駁的現實所在。

我有時想，也許善良是從單純開始的，比如童心，有許多次被童心的可愛所感動，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像一種啓示，一顆流星，一個真實而美妙的夢。那種不設防的單純，那樣無畏，那麽自然，沒有庸俗，也沒有粘連任何雜念，不誇張，也不抒情，像一種力量撞擊着我的心。可是我不能模仿，也不能回歸，隻能在觀衆席上爲孩子們的善良喝彩，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那樣，而今那時的善意已經不見。

我也見過許多善良的老人，我甚至懷疑善良是否是一種飽經滄桑後的徹悟？把所有的遺憾、忏悔、歎息都稀釋，讓平和、甯靜、友誼顯現。多了悲天憫人的情懷，少了計較與糾紛；多了清明和善的理性，少了争鬥與虛假。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們對人生有了深刻的了解，才産生了對别人沒有更多要求的心境？我隻知道，他們好像不再有過分的期望，于是很少有失望。他們和善良完全是一種真情與自然結合。

可是無論哪一種善良都是弱不禁風的，以至于人們習慣把善良理解成軟弱，因爲它總是敗于邪惡。勝者爲王，所以人們願意贊美邪惡，甚至宣稱邪惡是光明的，發展的，高尚的，有益于人的，隻不過換一種說法罷了。于是生活中多了一些亡命的氣息，少了一些善解人意；多了一些營私舞弊，少了一點明朗與理性。

的确，善良是軟弱的，它容易來也容易去，像一潭清水，随時可以被污染。善良的人總是會遭受欺辱，有些人活着不是自己做什麽而是不讓别人做好什麽，有些人活着不是努力使自己成功而是喜歡看别人倒黴，這樣他們覺得比自己成功還高興的，以至于成了一種生活方式，這樣的人煩惱多多卻樂此不疲。

人們都希望遇到善良的人，是不想被謀算的簡單願望。可是誰又能保持住自己善良的風格呢？渴望文明禮貌，卻常常忘記尊重自己與别人。期待文雅婉約，卻依然麻木不仁。真正善良的人是無奈的，常常在把握自己，克服自己，但他們也是坦然的。而那些喪失善良的人，永無甯日，因爲謀算别人的人總會認爲别人也會謀算他，折磨自身也擾亂别人與社會。

所以喪失善良，就喪失了仁慈與誠懇，也喪失了快樂，還有做人的起碼趣味。我想，在人生的競争、征戰、比賽中最後的勝利者必然是善良的人們，不是因爲善良是一種美德，而是因爲善良是一種自尊，也是一種對别人，對事業，對曆史的尊重。更重要的是，善良是一種境界，一種人生的修養與提煉，一種堅實的成熟表現，一種戰勝煩惱的遠見。

善良需要留守，它不是一朵常開不敗的花，而隻是一種需要人時刻珍重與愛惜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