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的黑

提着燭台放書案上，因爲換了夏簾，門外的風鑽了縫隙進來，蠟火忽閃了幾下，滅了。

已是夜晚，停了電，屋裏昏暗不清，外面還能見着人影，裏面倒早早收了場，我一步一個小心，準備去另一頭拿打火機，愣一下，又回來了，坐在沙發上。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兒，這年頭蠟跟油一樣，悄悄漲價了，省省吧。外面傳來清晰的犬吠聲和幾個人的談話聲，像是和我一樣，在抱怨這不合時宜的斷電。

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句：等電就像等人。着實讓我仔細琢磨了一會，還挺有道理。沒電的時候漆黑一片，等人的時候心裏也是空落落的黑，沒了電，心裏油然而生一種盼望，很急切，等人何嘗不是如此呢？停電後你會想着等來了電下一步做什麽，是看電視，台燈下看看書，或是霓虹下散散步吹吹風，心裏打着小趣，等一個人時也會想在她來了後第一句話說什麽，是不是問候一聲，給她個驚喜。想着想着，漫不經心的等待中，一個人影就浮現了出來，想念一個人這麽簡單，這時我才注意到，黑夜十分奧妙。

鄰近傍晚的時候，天色還是琥珀般的透明，裏面稍稍暗了下來，牆上的飾物和陳設物件都被慢慢鏽蝕于模糊中，你會感覺到一種肅殺的氣氛，就像秋葉的凋零，比枯槁還要多一層嚴肅的粉飾，令人毛骨悚然。這種場面在夏日裏體會得更深刻，每當暴雨來襲前，烏雲會先登場，一下子就黑了下來，咄咄逼人之勢躲之不及。這時的黑，是冷峻嚴肅的。

在夜幕愈發接近後，已經明顯要看不見了，窗外已是淺黑色，但依舊達不到漆黑的徹底。你感覺這時的夜走得很慢，分不清這時候比上一分鍾顔色加深了多少，隻覺着他更近了，腳步輕盈讓你無從分辨，更無可挑剔。這個時候可以幻想一下，你是發間插着紫千牛的婷婷少女，背後有一位翩翩公子向你慢步走來，他是穿着燕尾服要請你跳一曲的追求者嗎？此刻夜的黑，是彬彬有禮的。

終于，屋内依舊不亮，黑夜徹底到來了，伸手不見五指。走出外面，很是寂靜。徐徐的風抖動衣襟，夜的黑把一些都包的嚴嚴實實，外面的世界都成了黑林，樹葉間隙被風吹顫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有一位林中笛客坐隐山間，撥弄着離愁别緒，仄仄平平的拂動不斷在四周回旋蕩漾。此刻的你也會不禁被顫起一波漣漪，把那悠悠的心事一點一點舒展開來，是感動，是惆怅，是追憶，亦或是相思？此時的夜是婉柔多情的，看着他你也會不覺被感染到。

記得自己有時徹夜不眠，爲的是想一些重要的事情，或是相對理性的未曾解開而擱置心底的問題，比如生與死，人于自然，或是回想白日裏落下的事物等等。關掉燈，淩晨兩三點的樣子，看着屋頂，思緒萬千，思維很容易理得清，還會生發出一些新的想法或是激發一點火花，白天裏做不到的這時候很容易，感覺腦子這時候轉得很快，不慌不亂的。眼前是萬籁俱寂和無垠的空寂，卻是什麽都有。這時候，黑夜是一盞明燈，一位博學的導師，暗中指引你往深處前行。

我開始覺得，黑夜像是一位知音，可以每天來家裏不厭其煩的聽你訴說給你哲思又能讓你免于開口，直接跟心交談，還很内斂有涵養。有些戀戀不舍了，拔掉了插銷，不等電了，今晚，就好好品他一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