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暖处，是谁予我沧海月明

小時候，書都是借了來讀，所以不能勾劃與塗抹。深知它予我掌心的溫熱，也不過是一瞬光陰，隔日，便會錯失于洪荒之外。所以，遇到好的詞句，便瑣記在本子上，日漸經年，竟有了豐厚的累積。而我亦知，也不過是那一季層疊于舊日的青春年少，端然于高閣之上，隻歸屬于記憶。

再後來，便喜歡買書來讀。自知，如若沒有意外，我便是它暖過三春的歸宿。它沉落在暗褐色輕暖木香書櫥裏，與我沉默相對，日夜相惜。它此生的宿命，便是于它的路途之上，與我溫暖遇見。

想來，竟有如煙火塵暖的日子。于文字的摘記，與愛情相妥貼。那時年少蔥茏花開婉轉，你願意記得那些微略的美好，也勢必于心底萬千感念。你習慣瑣記其間妖娆的言語，芬芳的詞句，卻極少大段大段的謄寫，力求言語的豐盈與精簡。因了年少純正，你感念于文字的，不過是一些細小閃亮的碎片。你以心懷之本真，欲記得周遭姹紫嫣紅的繁華與暖煦。但并未意識，終會有一些刻骨銘心的章節會錯失于光陰深處，會淡白在步履匆匆的來路，會是你一生不斷行走不斷忘記也不斷拾撿的溫暖始末。

而你于紙頁間認真而鄭重的摘錄，便是不曾執意卻妥貼暗合的言語。便是你一路細瑣尋向，舊年裏曾經遇見的潔淨與不舍。雖分明着青澀的痕迹，卻已不再是蝕骨的疼痛，而是經年沉潛于腕上的玉镯，溫潤，穩妥，因了日月光華的積澱與沉潛，不再是初時的心性涼薄。而是某個陽光散淡的午後，抑或暮色厚重的黃昏，忽然記起一些舊日梗概的唯一線索。

而買來的書，你自覺它歸屬于你，便有了塵埃落定和水到渠成。于書頁間的勾劃，多了随意與契合，有微細于生命某一段時光的懈怠與麻木。其實，也不過是在繁複更疊的光陰裏，慢慢硬朗與堅定，而心底未必就失了初時的婉轉，隻是她亦不願再歡呼雀躍地向你傾訴與表白。如若日子的妥貼與持重，隻端坐無語，暖過千百個時日的滄海月明。

清晨。醒來。依舊摸向枕邊的書。翻開夾着書簽的一頁，有細瑣勾劃的墨迹，一大段一大段的劃線。再看，并沒有妖娆醒目的言語，宛若家常般對白的叙述，讓我想起盆缽裏溫熱的白粥，盛在細白煅燒着素花的瓷碗裏，湯汁粘稠，米粒軟糯，卧在碗裏的湯匙便是你欲記得白粥香甜氣息的唯一介質，亦如我昨夜曾于書頁間的細碎勾劃的筆迹。

而我淺看那大段留有劃痕的文字，卻并不是要記得哪些詞彙的華麗，也不是要記得哪一句言語的波瀾驚起，想來不過是你于一程又一程的行走之間，于諸多生死悲歡面前，于那一段文字深處，尋到些許觸目驚心的寫意或是共鳴，而你挑不出哪一句來，能涵蓋這一大段文字的确切含義。故爾作下标記，待日後哪一個時刻深醒認知。卻再也沒有年少時的執意，象小時候老師要你綜述這一段落的中心思想，你情急之下，撿了以爲貼切的一句念給老師聽。然後，與她的眼光對視，欲尋得被認可的肯定。宛若一種慢慢蛻變衍生而來的瑣碎記得，淡白如粥食，卻多了穩妥與自持。

而你知道，一切都會過去。包括那些濡染于血脈的甘願與不舍。而有人肯笃定予你萬千日夜的安暖純明，你便自可做那深醒而溫潤的女子。縱心下亦有冷暖清洌，百轉千回之後，終是雲開霧散，暖日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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