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 完成一场心事的蜕变

暮春。清晨。

拉開淡白綴了花朵的窗簾。輕啓窗。陽光無顧忌地傾洩下來。與慵懶未及梳妝濯洗的我撞了個滿懷。微笑。轉身。喚兒子起床。心底泛起如若經年的安甯與潔淨。象陽光裏淺緩着細碎素淨的花事，寂靜而芬芳。

爲兒子拿來幹淨的衣。他因昨晚睡得遲而賴床。并假寐般眯着眼要求我爲他穿衣。我笑。并未拒絕。心下婉轉懂得，這便是他已察覺時光匆匆的年少心事。是歲月華年的中轉。舊的一程分明着留戀。新的一程他依舊未全情投入。象小時候他不肯穿系帶子的鞋，後來覺偏帶的鞋子太過幼稚，再後來，我爲他彎腰系鞋帶時，他亦有了微細的羞怯與拒絕，并學會親自完成，慢慢習慣那一季溫暖的蛻變。于是爲他穿衣，如若一層一層慢慢嚴實的心事。尚知，我願不願意，他都會慢慢學會自理，他都會在我扶持的路途裏，慢慢硬朗了羽翼，起飛，至我無法掌控與觸及的距離。他會長大。在不久以後。

依舊步行上班。走每日經過的熟悉的路途。

看車來人往在身畔。我不經意的眉目之間綴滿了細碎清甜的陽光。這條街上，沒有妖娆頹靡開放的玉蘭。那些未及伸展葉子先綻出大朵大朵花兒的植株，于眼底有着微輕的不屑。我執意以爲，若花朵亦有靈魂，那該是一種招搖不曾婉轉的植物。我不喜歡，亦不會喧嘩逆轉投之以憎惡。隻溫暖轉身，不付之輕暖目光溫良牽系罷了。

路一側，銀杏枝幹之上，已有了淡綠的芽苞，細小的葉子經了四月清風的暖醺已躍躍欲試在枝端淺笑。路遇熟識，也隻三言兩語作罷，然後繼續前行。我不喜歡于街邊偶遇時，切切而冗長的傾訴，太冠冕堂皇的詞句，甯願失傳在彼此清淡瑣俗之間，了無聲迹。而。若心下了然通透，并不會因了疏落言語而更年漸遠。

在每日必經的公園一角。一對老夫妻神色閑散。他們四下環顧與張望，老先生手裏拿着相機，他在尋一處切合而溫暖的景，爲老婦人拍一張近乎完美的照。婦人着了黑外套，有白襯衣的領子翻卷出來，素雅而潔淨。投之以傾慕，竟深深淺淺捕捉到一線美人遲暮的婉轉，卻并無憂傷。

我以那般溫暖的心事，與你相對。也隻是悠忽而過的一瞬閃亮目光而已。你并未知曉我的心事。我念及了我的前塵後事。年少時若撞見這一幕，會漫不經心地笑，淺滲閃展着些許不以爲然。皆因年少，不曾對未來有太多思考。覺煙花三月正好，芳草青碧，容不得太多來承載少年的純明與清朗。

而此刻。人至中年。已學會悉心探究暗合于來路上多而糾結的線索。我知道，沿了這些細小而紛繁的線索慢慢尋去，必将一步一步迫近暮色蒼茫的彼岸。年少時我以完滿豐盈的心與之暗自抗衡，以爲有大把的光陰可以容納可以揮霍。

而如今，我已分明看到，遲暮經年，細緩累積的皺紋與深醒。象兒子拒絕我的幫助而自己系好鞋帶一樣，我已爲融入下一程做好溫暖蛻變的準備。餘下的，便是緩慢而閑雅的心下修爲。若可，但求與這婦人般溫暖娴靜，有相攜相守的人與我溫暖共老。縱華發初生，皺紋暗長，依舊有年少的純明與婉轉。亦可尋向塔莎那般不求物質豐厚，但索精神富足的散淡時光。種花。寫字。作畫。于淺夜的燈下，在姹紫嫣紅之間，放下塵世之間紛繁的欲求，安于煙火塵暖的暮色華年。幸福自我地存活，并優雅地老去。。如此。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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