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澎湃的往事

人到中年，看淡了許多事情，那些激情澎湃的往事，許多時候是刻意的回避。讓記憶模糊，不想去起，也不願想起，以至于那久遠的回憶像一段塵封在角落裏布滿灰塵的書籍，不去碰撞，卻在寂靜的夜裏毫無征兆的走進我的夢裏。時隔多年，依舊那般的鮮活。像電影裏的鏡頭，一個個的閃現出來。讓我的心飛回那遙遠的南疆，那個血與火燃燒的年代。

我們連作爲訓練最刻苦，戰術技術最過硬的連隊，理所當然的成爲了“尖刀連”。戰争打響之後，我們連的傷亡人數就一直線上升。我們高喊着“爲國犧牲是光榮”的口號，直逼到河内。

一個連的建制隻剩下了一半，就在這時，上面下達了“對越南的懲罰已完，可以退兵”。我和勝武拿着從連長和指導員的望遠鏡看着遠處那一片片又窄又長的白色矮房子——河内市，（注：越南人修的房子都一個樣，兩三米寬十來米長，清一色灰白色兩三層高），心有不甘的拿好東西向着集結地開始行軍。

在距離集結地還有一裏路的樹林中，我還在和勝武談談笑笑，認爲可以以英雄姿态回家時，我一下直覺到危險，喊了一聲“趴下”推了一下他，自己剛滾向一邊的草叢。一聲清脆的槍響，勝武還沒有來得及趴下，就已經被狙擊手擊中右胸倒下。我的直覺一向很靈，特别是遇到危險時，這就是我爲什麽從戰鬥開始能活到現在。而勝武被狙擊手列爲第一目标，是因爲他身上背着一台發報機，其實，發報機早就沒有了電池，沒了電池的發報機就是一個廢物，勝武卻非要把它背回去，因爲他是發報員，軍隊的财産必須保護好。這是軍規。

一些不知名的鳥在周圍不時發出鳴叫，一些不知名的小蟲鑽到我的褲子裏，癢着疼着，我卻不敢動一下。我趴在草叢中已有三個小時了，身體有些僵硬，但腦子一刻也沒有停止思考。如果不是右手握着一枚美制手榴彈，左手插在泥中，我的手心恐怕已經被自己的手指刺出血來。在不到三米外的芭蕉樹下，勝武的呻吟聲已經消失，他是活活痛苦了三個多小時才死去。而在這三小時中，我卻隻能在他三米外的地方一動不動的看着他，直到他生命消失，如不是我口中咬着的那把Ｍ9美制多功能刺刀早就哭出聲了，但我卻不能。那個越南狙擊手一直潛伏在這周圍，他在等，在等着殺我的最好機會，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殺氣。

狙擊手隻所以隻打傷勝武而不是馬上要他的命，就是要等我去救他。在兩人長達三小時的對恃中，南亞熱帶的陽光象火一毒，皮膚被曬得疼痛不巳。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但我一定要在對方倒下之後才能倒下。

一道光芒在林中閃過，那是狙擊槍瞄準鏡上的反光，怎麽也想不到那家夥就離我不到三十米遠的地方，終于抓住了時機。慢慢拉開手中手榴彈的保險栓，這手榴彈和那刺刀都是當年美軍撤退留下的，現在卻被我繳下來又用它去對付當年它主人沒有消滅的敵人。

在熱帶叢林中，要對付一名狙擊手隻有兩種，一是以牙還牙，用狙擊手對付狙擊手，另一種就是在他所處的範圍用多火力來個地毯式轟炸。要我和一名有經驗的狙擊手比槍法，那我一定是找死，還好那家夥一定是長時間不見我的動靜才敢從地下爬出來。

數了五下後，我一下擡起上半身，把圓滾滾的手榴彈扔了出去，三十米，這要感謝軍中對戰鬥技術的嚴格要求，這扔手榴彈可是軍中五項的硬要求。“轟”，不愧是美國佬的東西，東西小威力卻比我軍用的木柄式還大。林中飛起一大群鳥兒，在爆炸的瞬間，我跳起來，向狙擊手所在地邊開槍邊沖了過去，狙擊步槍都是屬于半自動式，隻能單發，最不适于近距離射擊。

沖近後，我已經足足發了一夾子的子彈，不過已經用不着我再換彈夾了，那名狙擊手已經被手榴彈炸翻在地，炸彎的蘇制狙擊步槍丢一邊。此刻我的嘴裏還叼着那把美式刺刀，怕阻擊手還沒死，我撲過去飛速的用刺刀刺向他的心髒部位。很快的我就發現，我這一刀是多餘的。

那一刻，疲倦感一陣陣襲來，這時才發現我的右腿受了傷。我從衣服上撕下一條布，将傷口包裹好。回轉身去，蹲下，将勝武背上，一瘸一拐的往集結地走去……

多年來，我一直回避那一段血與火的經曆，生活中連戰争片的電影都懶的看。也不想用文字觸及那生死離别的痛。甚至，我更願意寫一些風花雪月的文字，我在試圖逃避那曾經的激情。卻在寂靜的夜裏，悄無聲息的走入我的夢裏。告訴我，活着，真好。不論你貧瘠還是富有，隻要健康活着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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