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平凡和艰辛之间

不知從什麽時候，我開始聽到一種聲音，從長街的深處，穿過禁閉的門扉，傳入我的耳膜，又漸去漸遠，淹沒在寂寥長街的暗黃燈火中。

“花生，瓜子兒，爆米花兒，大塊糖……”一個男子不卑不亢的叫賣聲，準時在街的那一邊響起，又在街的另一邊消失遠去。每當這時，我就會側耳靜聽，聽那聲音在空曠的街邊響着。這時，在歌聲舞影的娛悅聲中，在肉香酒醇的朦胧中，誰還能聽見這種叫賣聲呢？而叫賣聲依舊每晚準時響起。仿佛向我們宣讀着生活的另外一種意義。他選擇這個時候出來，是人們已坐在電視前還沒有入睡的空閑之間，是情侶們悠然在街邊互訴情感的默契之間。當孩子們跑上街，買他的一袋爆米花時蹦跳着跑回家的興奮，當情人買他的一袋大塊糖時送到對方手上那一刻會心的微笑。都是他這個傍晚最好的收獲。此時，也許，他的妻子正守着他推門那一刻的溫暖，也許，他的孩子正在課堂上瞪大渴求知識的雙眼。他最希望得到的是每日的生活都好，賺更多的錢來營生，慢慢改善貧乏的生活，還希望通過自己的辛苦可以給孩子換來學費和前程。

我們從來沒有仔細注意過這些人，隻知道他們通常推着破舊的自行車，車上挂滿大包小包，沿街叫賣。沒有看清過他們的面容，冬來暑往，風裏雨裏，常能看見他們匆忙的身影。他們的叫賣聲，悠長而從容不迫，聽不出某種焦躁和不安，讓忙碌的人們很自然感受到某種親切。這些人離我們很近，也許就在遠處的那片平房區内，而我們的眼睛常常是看着更高更遠處的樓，從沒有俯視過。但是他們的生活，就在自己的期望能力之内，平淡而笃實。

清晨，門前的路邊總會過來一個手推車，推車的是一中年女人，不緊不慢地喊着，“熱乎年糕”。不知她從這裏走過多少年了，一年四季都會聽到她的叫賣聲。每到冬季，窩在屋裏，聽到這個聲音，有時便忍不住跑出去買一塊熱乎的年糕。女人推開幹淨的玻璃罩，裏面是用柔軟的白棉布蓋着的一大塊年糕，揭開棉布，一層大小不一的花豆下面，乳白色的軟軟的年糕正冒着熱氣，融融的香味撲鼻而來。女人麻利的用刀切下一小片，然後撒上一小層白糖，把年糕片折合在一起，包上遞過來。熱乎乎的年糕捧在手裏，常想起小時候，每到冷季，家裏媽媽開始蒸的年糕，是小時侯我們最大的滿足。這時心裏都會充滿着一種溫暖和親切。這也是一種生活，一種适應環境和自己承受能力的生活，沒有苛求自己所不能達到的飄渺的物質空間。她的面容裏沒有暗沉的顔色，平靜而溫和，每天這樣叫賣着，過着一種實實在在的生活。

這些推着小車叫賣的人，他們生活在城市的邊緣，但是支撐他們的卻是一種富足的心态，一種與世無争的境地，用自己腳踏實地的平實，改善貧困的生活，經營着家庭平和的日子。遠遠高于城市裏一些人的精神貧匮。

每每走過長巷，街邊，總會向着那推着零售車或擺着攤位的人們做着最虔誠的祝福。不須問他們擁有什麽，也許，他們并沒有什麽，他們的辛苦隻夠維持他們簡單的生活。但他們能夠爲自己的工作生活而奔忙，而付出，那麽他們擁有的就夠豐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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