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亲吻冬日潮水最深沉的澎湃

海是黑色的，有一種不可駕馭的神秘，它往返于海天之間，可以變換人生的場景，可以讓時光停駐。

1.

我喜歡冬天的海。

即使這初冬的陽光沒有我想要的明媚，可當我一靠近它，心中就奔湧着狂熱的激情。

我想親吻不遠千裏、奮不顧身地撞擊着礁石的每一朵細小的浪花，親吻半屏山上那突然破雲而出的夕陽撒下的每一縷金色光輝。

想親吻一艘擱淺在岸邊的久經風雨的破舊老船，親吻船尾上那個鏽迹斑斑的螺旋槳和安靜地晾在上面的那雙漁民戴過的紗手套。

我想親吻一對戀人留在海灘上的親密腳印，親吻一隻獨翔在海面上的海鷗那載着風的翅膀。

想親吻像錐子一般永遠堅貞地守着大海的燈塔，甚至還想親吻自己的背影以及那投在背影上讓我感覺到有溫度的目光。

2.

當夜色彌漫，天穹嵌滿星星，我想親吻飄向天際裏的一盞孔明燈和一顆著名的星星——我尋覓了半生的北極星。我們相對，猶如在彼此的夢裏。

然後，我靜靜坐下，坐在已燃燒得很旺的篝火旁，讓紅色的火光照亮我的長發，映紅我左邊的面頰，我靜靜地聆聽前方幾十米處的大海發出深沉的低吟。海是黑色的，有一種不可駕馭的神秘，它往返于海天之間，可以變換人生的場景，可以讓時光停駐。

我在迷人的低吟聲裏聽見有口琴聲仿佛在黑暗中從遙遠的海上傳來，是《紅河谷》，緊跟着，又有男低音輕唱起《橄榄樹》。

我聽到一種遠方、遼闊、執念，那是故鄉與愛情，此刻，它們像電流一樣穿透我的身體，穿透整片黑色的海域。

3.

這确實像是幻覺。直到我親手觸摸到那支斑駁得甚至有些粗糙的口琴，我才肯定這一定不是幻覺。

按捺不住，我想用溫暖的唇親吻這支口琴，親吻它守在二十多年的光陰裏卻依舊清亮的每一個音符。我想趁着自己還算年輕，親吻過自己所想親吻的每一個或歡愉、或細微、或質樸、或沉默、或熱烈的景緻，比如我左邊的這簇火和右邊的黑暗。

可我發現，我右邊的這個位置竟然一直空着。

那麽，來吧，今夜，我心上的人，坐在我的右邊吧，這裏我始終沒有邀請人坐過。我已添上柴火把火燒得最旺，把鐵壺裏沸騰着的水交給大海去吧，我隻想一心以火的炙熱親吻你，從你的每一根頭發開始，直到把你手指上的每一個關節都吻得火一樣通紅時，我想附在你耳邊送你一句話：“永遠不要放棄你的真愛。”

這是日本著名作家渡邊淳一送别國内一個去拜訪他的詩人到電梯口時，他讓翻譯重複了兩次的臨别贈言。我記下了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說的這句話，它像冬天的海一樣蒼勁、深邃、永恒和耐人尋味。

在一陣持久的沉默之後，我繼續親吻，我要吻出冬日潮水那最深沉的澎湃。

潮起，離篝火僅幾步之遙。

4.

喜歡冬天的海，至于原因，我想等我老了以後或許會說得更深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