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想起

寂靜的夜，我從夢中醒來，潮濕的臉頰上是肆意縱橫的淚。您的叮咛，您的教誨猶在耳畔，空中想拽住您翻飛的衣袂的手指卻是透心的涼。您的轉身沒有一個回眸，倏然絕決于天上人間。一直以來，您給予我的嬌慣，讓我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間冷暖；您寵愛的飛揚跋扈，今天隻剩下痛徹心肺的想與束手無策的念。您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掌上明珠，從來隻有索取和掠奪，還猶如您欠我似的心安理得。而在您離開後的每一天，您知道我多想好好愛您嗎？對！您永遠不會知道了，您還從來沒有感受過我的愛，我的回饋呢。“子欲孝而親不待”，您知道是怎樣的一種痛嗎？

無奈而沮喪的我，沿着無數個夢境，萬水千山追随着您。我偷偷翻遍您的憧憧身影，隻爲癡尋那份賴以生存的笑顔。可您的臉飄渺而神秘，仿佛與我隔着一層霧，我無法看清您的任何神情或眼神。眼睜睜看您飄忽的身影漸漸遠去，急切間，我倏地伸出手去，可黑暗深處，隻有夜朝我坦露一雙洞悉的眼。其實若能挽留您片刻，讓我确定地知道您在天堂安好，于我就是一種莫大的滿足。可我總在這樣的時刻醒來，手心裏隻有一把痛楚的清淚。

聚攏窗幔，倚窗而立，了無睡意的目光投向淩晨兩點半的夜空。深邃的蒼穹，殘星寥寥，一片愁雲慘淡。窗下的香樟樹在風中朝我不停搖擺，仿佛想跟我叨唠叨唠似的。www.vipyl.com 我推開窗玻璃，一陣陣帶着節奏的“沙！沙！”聲，和一股清淡的暗香穿透靜谧的夜，朝我漫卷而來。我閉上眼睛，深深呼吸，靜靜聆聽。良久，那溫軟的沙沙聲變成了牽腸挂肚的聲聲囑咐。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想起您，我惟緊閉雙眼兀自沉吟，兀自歎息，兀自淚流。蓦地，一道淡薄恍惚的白，“哧”地一聲，照亮我痛楚而迷茫的心扉，心仿佛被那道閃電撕裂而生生抽離般，隻剩下血淋淋的痛。沒有片刻的停留，我飛奔着将自己溶進了墨一般的夜。

黎明前的國道，屈指可數的幾輛車在寂靜的夜色裏風馳電掣、咆哮而過。毫無遮掩的轟鳴聲，仿佛驚醒了昏昏欲睡的路燈，而努力延伸自己昏黃的倒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用了50分鍾的時間靠近了您。把車停在小路的盡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摸索前行。漸行漸近，我終于見到了您。正當我心潮澎湃似海時，一道閃電蓦然劃過，電光火石間我仿佛看見您朝我張開着雙臂。我一個飛奔雀躍如貓般蹿入您懷中，一陣熟悉而溫暖的氣息，真實而熨貼地朝我迎面而來。我貼着您夯實的胸膛，舒心地笑了，而臉頰上的淚落在那塊冰冷的墓碑上濺起了輕微“滴答”聲。一切似真似幻，感覺自己似在夢境裏不願醒來。不知多久之後，四起的風從對岸茂密的樹林襲來，吹得您身後的小河嘩嘩啦啦沸騰開來。

長久的倚偎後，我匍匐在您腳下，長跪不起。頭抵着您的腳尖，聽大地生生不息的脈搏流淌着您遼遠的愛。良久，我将我痛楚而抽搐的身軀慢慢偎進您寬厚而博大的胸膛，刹那間，您溫暖的氣息似海水般湧來而包裹全身。成群的蛐蛐和青蛙，目睹我的哀傷，爲我憐惜而悲鳴地嘶嚎起來，而那撕裂般的聲音在呼嘯而過的狂風中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這時，一道觸目驚心的閃電，裂牙暴齒地挾裹着轟轟隆隆的雷聲，倏忽而來，匆匆而去。黑，又是滿目的黑，我仿若跌落了無底的深淵。痛極，累極的我，放任自己在您的溫暖中沉沉睡去。那一刻，真想長眠不醒，随您而去。許久許久之後，一陣急驟的雨滴驚醒了我。是您，是您生氣了嗎？您撕扯着天空，從那巨大的缺口中倒下傾盆大雨，您澆醒了我。您想讓我明白，活着的意義和責任，想讓我知道您隻是一份無法挽留的過往，是嗎？

風中雨中留下我深深的歎息！爸爸，我炙愛的爸爸，這樣的夜晚，我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将您安放在我的文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