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很多夜裏我都會被奶奶和母親的唠叨弄醒。以我現在的生活閱曆判斷，應該是早上3.4點左右。那時沒有鍾表，奶奶都是以雞叫定時。她常說的話是：雞已叫二遍了。 長夜漫漫，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也沒有互聯網，更主要是電也沒有。吃過晚飯，簡單洗洗就上床睡覺。勞作一天的人們隻有躺到床上才能真正放松，讓酸澀的肌肉略作歇息，爲明日的辛勞儲備能量。 奶奶和母親這對母女（父親是入贅）沒有婆媳之間的矛盾，親密無間，永遠有說不完的話。常常是一覺或幾覺醒來，倆人心有靈犀，不知是誰先打破沉靜抛出話題。父親隻有寒暑假能回來，所以常年我們姊妹就分别和奶奶、母親擠在廂房的兩張床上。 抛出的話題并不大，都是家長裏短的小事。譬如這家的牛吃了麥子怎麽賠償的，或是那家的媳婦不會當家讓全家挨餓了......等等，更多的還是我們家的雞零狗碎。感歎日子的艱難、活着的無助。兩個沒有上過學的農村女人除了知道毛主席和大隊書記不會了解其它更多。比起那些一輩子都沒走出過大山的左右鄰居，奶奶和母親多了一份幸運。小姨是公家人，經常變換工作地址，奶奶就去過離家200多裏的縣城和300多裏的市區。母親也去過父親工作的市區學校。 記得每次去城裏看小姨，如果奶奶不帶我或姐姐，我倆就在鎮上的汽車站倒地耍賴 ，攔着汽車不許走。現在想想覺得好幼稚。很奇怪，奶奶不暈車，我們姊妹卻和母親一樣，坐車如同坐監，每次都吐得翻江倒海，頭疼欲裂。奶奶引以自豪的就是她的小女，一路神采飛揚地向乘客炫耀，講述她在城裏的見聞，而我在車子開動最多10分鍾後就已頭暈目眩、昏昏入睡。 那個貧窮的年代，隻有這樣的出行能給枯燥乏味的日子亮幾絲色彩，增幾分活着的樂趣，也讓永遠勞動的身體有幾天休歇。奶奶和母親，兩個生不逢時的女人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操勞裏相依爲命，唠閑話就成了她倆的主要精神支柱。我常常在酣然的睡夢裏被她倆唠醒，迷迷糊糊中繼續睡去，那個無憂無慮的年齡怎會關心生活的疾苦。日子就在這唠唠叨叨的碎語裏慢慢逝去，送走黑夜，迎來黎明。 91年，辛勞一生的奶奶熬不過病痛的折磨撒手人世，母親的天空一下塌陷，再也沒人這麽細緻入微的和她唠話，我們姊妹飄泊他處爲生活打拼，她的日子一下子孤寂而難熬。 05年，母親突發心髒病去世，前後不到一小時。母親去天堂相會奶奶。天堂應該比人間幸福，不然怎麽叫天堂？沒有唠夠的母女倆可以盡情唠叨，因爲沒有了生活的困頓，也沒有了哺育我們姊妹幾個的艱辛。 清明節，願長眠在故鄉的奶奶和母親天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