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

在父親生日的時候我回了趟老家，在舊屋逼仄的閣樓上整理書籍時，無意間發現十年前的一些書信。閣樓上的光線很暗，午後的陽光正好順着閣樓的方格子木窗照射進來，引來了無數個像精靈一樣的塵埃，在空氣中旋轉飛舞着。

我用盡全力把木箱子推到靠窗的位置，坐在箱子的一角，把信一封封的從淩亂的書籍中收集在一起，再一封封的展開。我數了，足足八十封。絹秀的字體如行雲流水般映入眼簾，有我寫給别人，但未曾寄出的，但大多數都是别人寫給我的。寫信的人，有少時的同學，有多年的朋友，有親人，更有未曾謀面的筆友。

我随意打開一封來讀，這是一個相聚離别後的朋友從他遙遠的故鄉寫來的，潇灑的鋼筆行楷字，極其細膩的描寫了我們的相遇，相知，以及那段相聚的日子裏發生的一些難忘的事情。心順着信的内容一路讀下去，仿佛，就像是到了一片光的回憶裏，我在那片光裏去追尋在過去發生的故事，每一個細節，都仿若昨昔。

最後，目光久久注視在落款的名字上，這忽然的，竟讓我有了想要落淚的感覺。恍惚間，我說不清自己是爲什麽想要落淚，也許是回憶，也許是光陰荏苒，物是人非，又也許，是這參雜着甜美的回憶但卻發黃了的舊時光。

時光，一定要是舊了的才好，舊了才能足夠打動人心，就像是挂在衣櫥裏的那件曾經很喜歡的旗袍，在當時舍不得去穿，這麽多年，就一直挂在那裏。後來，衣櫥裏忽然多了許多新的衣服，漸漸的，就把那件旗袍給遺忘了。于是，她就那麽一直寂靜且黯淡着。隻是，多年以後的某一天，整理衣物時發現她居然還挂在那裏，并且散發出一種孤獨落寞的美，所遺憾的是，現如今臃腫的身材卻怎麽也穿不出她的妙曼婉約。

此時的心情，是欣喜，是遺憾，是懷念，還是哀怨？又或許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惆怅與落寞。

美麗的事物，一定要在美麗的年齡裏遇見并開花，才算是真的美。比如那件一直被擱置在衣櫥裏的舊旗袍，也比如愛情。

若不然，就會被歲月剪影成一段舊時光。

舊時光，是暗的，就像是做旗袍的那段綢子，撫摸在手上有一絲涼涼的感覺，一定被忽略沉寂了太久太久，才會有這樣的涼意。這涼意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是帶有黴味的，飄散在生命的罅隙裏，看不見，摸不着。在當時不以爲然，就像是那件舊旗袍，現在想穿，也穿不上。也像是曾經愛過的那個人，現在想愛，卻錯過了。

回憶，讓我停下了行色匆匆的腳步，順着腳步回首望去，發現自己風塵樸樸的走了很遠的路，那些在我匆忙中沒有來的及領略的風景，以及不懂得珍惜的人和事，都彙聚串連成了回憶的珠子，一顆一顆，閃閃發光，它們的名字，就叫做舊時光。

有一天，當我走的很累了，回過頭來再看它時，它卻依然光鮮如初，回憶的光影斑駁如夢。當我走進夢裏，想要重溫過去，這時，夢卻醒了。

原來，擁有的，都沒能好好去珍惜。

想要珍惜的，都無法去擁有。

今天會成爲明天的回憶，歲月的長河裏，誰也不知道，誰會先遺忘誰。忘的了也好，就如同那句詩裏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相信，一陣輕風過後，風過無痕，留下的是淡然。忘不了也罷，舊時光裏，始終繡着一個人的名字，歲月無意間的碰撞就能發出叮當的脆響，一路如鈴音相伴，旅程不再寂寞。

今天，我想要把那些沒有寄出的信，再按照原來的那個地址寄出去。路，或許還是當初的那條路，隻是，人，還會是當初的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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